《碎玉重圆》七夕贺文 甜文 历史向同人 司马昭x钟会
1,钟府密谈
魏景元二年夏五月初一,日食。【注1】
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行走在路上的人们纷纷抬头望向天空,阳光从他们的脸上消失。天空一片阴暗,虽然不似夜晚那样黯淡无光,却像暴雨倾城之前的先兆。
黑色压在了人们惊恐的脸上,也压在朝堂上。
小黄门们在宫里疾行穿梭,向年幼的皇帝和大臣们报告。【注2】
宫中虽压抑,却不紊乱。
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提起那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天象异变,这预示这什么?该有哪位高官为此领责?【注3】
没有人需要为此而责难自己或他人,因为这个朝廷已经逐渐失去了那种对美好的追求和期望。
活着,是大部分人当前唯一的指望,而这种指望,谈不上什么好事,也不算什么坏事,更和这突发的日食无关。
坐在皇帝身边的大将军司马昭板着脸望着百官,威严肃穆地压制着百官,令他们大气也不敢喘。
唯有站在三公旁的司隶校尉钟会仰头望了他一眼,他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注4】
从小就结识,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年,共事的时间都有十年了。钟会不能不知道,司马昭的眼神里透露出什么心情。
他不高兴,他心里很烦躁。
但是他用眼神狠狠地压着下方的百官,他没有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这种焦躁。
散朝后,钟会依旧是等众人散去,和大将军一道往回走。
宫门口已经有了供他回家的车辆,钟司隶的府上那位年轻的小车夫王十二正在宫门口静静地候着。
他才到钟府不到一年,是钟会升迁为司隶校尉之后,才招募的车夫,负责平时的出行。王十二面相呆头呆脑,却心思缜密,尤得钟会喜爱,平日对他也很宽厚。
“十二,你先送我回去,然后把我准备好的礼品,送到大将军府上吧。”钟会见了他,便吩咐道。
“士季准备了什么物事?不劳你多跑一趟,现在给我就是。”司马昭心里的闷气暂且放在一边,好奇问道。钟会昨日散朝,还什么都没和他提起。
哪知钟司隶心里早就有了安排,他眼波一转,淡淡笑道:“那不如大将军到我府上,我亲自交给您罢。”
司马昭知道他定是有机要要商议了,只是这小花招可实在让人无可奈何,便答应下来:“别人送礼,都是亲自上门,你倒是很能耐,竟然敢请人去自己府上?这礼数,可不像是钟家所教。”
钟会哪会在嘴皮子功夫上甘拜下风,他早就想好了说辞:“他人送礼,若是直接送到府上,万一这礼品并不符合心意,主人家也不好推辞,人家劳心劳力,总是面子上过意不去。而我送礼,便请君观看,品赏一番,若是这礼不合您的心意,自然就推辞而去,没有负担了。大将军,我这自创的礼数,是否合你心意呢?”
听了这番胡搅蛮缠却又细思有理的话语,司马昭忍俊不禁,心里的烦闷顿时像抛开在了一边,轻松了很多。
犹记得自己每次紧要关头,内心焦虑,钟会不是立献良策,化解燃眉之急,就是插科打诨,博他一笑。这份用心,司马昭自叹道,此生遇士季,真是有幸。
于是他从容坐上钟府车驾,一并去了。
钟会自身尚未婚配,唯一亲人钟毓一家,已经随着钟毓上任荆州都督而赶往异地。【注5】
钟会于是把攒了数十年的钱,在城门口,靠近太学之地买了一所僻静的小房子,虽然不大,但是精修一番,别有风味。【注6】
虽然目前工作很忙,但他还是会经常抽空去太学看看如今研究的是什么课题,和才子们清谈辩论一番,当做消遣。
于是这钟府就离皇宫稍微有些远。
车子在路上稳稳地前行,车中司马昭端坐不语。却在拐了一个路口后,忽然伸手,在广袖里摸住钟会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温暖之意从手心传来,他忽然觉得心里好似有了着落一般的踏实。钟会从不让他失望,今日定然也不会。
入了钟府,院落里花草茂然,令人赏心悦目。
司马昭踏进书房,却见几幅书法正悬挂在架子上,看样子,昨夜这位钟司隶仍然没有懈怠地在研习书法了。
只是他自己,为千秋的突然夭折,心情低落,多日未曾触碰笔墨。【注7】
细看字体,似乎比以前更加矫健,横竖撇捺都带着锋利。
钟府日常就一个老管家钟伍在家中操持家务,钟会低声吩咐他,“去把我昨日准备好的……带过来。”
钟伍也是长社钟氏族人,年轻的时候被钟繇带来洛阳,就此安居。钟毓离开洛阳赴任之时,嘱托钟伍照料好二公子,于是便留了下来,跟着钟会。
他拿来一样丝帛包着的东西。钟会拿到司马昭面前,打开丝帛,是一精美长木盒,托在手里稍长一些。
开了盒盖,一颗人参躺在其中,人参壮硕,一看便是极品药材。
“这是……”司马昭惊叹,不敢相信。钟会平日生活简朴,素来不追求名贵珍品,耗费钱财。况且他也无余财置办这样的一颗人参,如果没猜错的话,只可能是……
“我本族的一位年轻嫡子,上月不是为他在颍川郡谋了份差事么?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官,然而此人家财万贯,父亲一辈子没图到功名,这下可算光宗耀祖,就托人给我送来这个。”钟会眼神里闪烁着懒洋洋的不屑,“还来信说,知我孝敬母亲,请供于夫人。母亲四年前已故,他倒不知。是以我说,送到府上的东西,很难推脱。我单身无亲可奉,自己身体强健也无需此参。听闻爱侄千秋突然夭折,王夫人甚是悲伤,一度消沉,请你托给她,补补身子吧!万万不可说是我所赠,不然,她要气得不肯进补了!”
说完最后一句,钟会更是调皮地冲司马昭眨眼。
司马昭也莞尔一笑,“元姬素来对你颇有微词,不过你的心意却是……你为何不记恨她?”【注8】
“有何可恨?她操持家中,而我驰骋庙堂之上,我们本不是一路人,有何恩怨。各自管好该做的事情即可。”
司马昭听到此言,心尖一颤,感动得近乎落泪。
他上前接过人参,并不赏玩,而是放到一边,紧紧搂人入怀。
钟会惊了一下,不过二人并非初次亲密接触,他也习惯了这样暧昧之情,于是心中坦然。
俩人又簌簌私语一阵,互相呢喃一些诉衷肠的心里话,这才坐下谈事。
“这只是第一份礼,我还有第二份大礼。”钟会说道这里,脸上开始发光发亮,露出自矜之色。虽然已故的傅嘏曾劝诫他,不可如此,为人需要谦虚,但钟会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收敛了自己的锋芒毕露,在司马昭单人面前,他依旧是喜怒形于色,不做丝毫掩饰。【注9】
“哦?士季今日真是令我惊喜,快快告诉我,第二份大礼是什么?”司马昭喜出望外。
钟会望着他,心里忖度道:曹髦之事虽然已经过去半年,但司马昭心中仍有郁结。自己身为心腹,司马昭对他颇为宠爱,一向不曾发泄怒火,但这件事还是要说得委婉些,不伤他心。
他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缓缓讲道:“高贵乡公有宏图之志,不可不防。如今已然定案,成氏兄弟已诛。但天下议论纷纷,对大将军之大业,影响颇深。况当今陛下虽然年少,数年之后,也是二十岁数,和高贵乡公相仿,他终日居于宫中,在其位则谋其政,朝廷大权,谁能担保他不想掌控于自己手中?曹氏虽然衰微,仍有宗亲助之。此为大患,此患不绝,大将军,勋业难为矣!”
司马昭听到这话,顿时怒气冲胸,拍桌而起!
钟会急忙拉住,见他脸色通红,额筋暴涨,急忙自领罪责:“是我直言太过,大将军,请息怒!我也是……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句句为您考虑,别无他意。”
司马昭忽如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清醒了三分。是的,钟会坦陈当下的现状,看似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仿佛抓住司马昭的心头病在踩踏,但句句确是说的实话,而且分析局势十分在理,并无不妥。
“士季,没事,是我……在你面前常常不收敛自己的脾性。请你见谅。”贵为大将军,且统领一国朝政的司马昭,此时也没有遵从什么贵贱之分,反而向钟司隶真诚道歉了。
钟会内心温柔了下来,察觉到俩人之间又亲近了几分,他笑道,“子上,今日格局,和魏武当年尚有可比之处。只是魏武诛孔融,仅仅为士人所不齿,但今日……你也知道对高贵乡公遇难一事,众人不敢在您面前面露愠色,却在背后议论,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在笑话你了。每听此言,我也痛彻心扉。常常思考,魏武扬鞭,统一北方,建功立业,能平黎民百姓之怨,能解朝廷百官之难,是以怨者少,从者众。”
说到这里,他刻意一顿,一双清透乌黑的眼睛望着司马昭,等待他琢磨这其中道理。
这么一讲,司马昭恍然顿悟,“士季所言极是!”
“嗯……”钟会继续稳健踱步,镇定分析,“如今,西蜀、东吴,早已不再有昔日刘皇叔、孙权等人统领下的强势国力。国无明主,下无栋梁,官场倾轧,百姓无主。倘若能寻一机会,出兵南下,灭平二国,则九州统一,天下皆欢,是以拥戴子上你的言论,自然就会占据舆论了。”
听到这话,司马昭恍然一愣,忽然醍醐灌顶。他感动万分,微微颤抖的手抓住钟会双手,叹道:“当年你和兄长彻夜长谈,兄长在我面前称赞不已,称你为‘王佐之才‘。我那时不知何为王佐,只知跟随兄长。大业如何徐徐图之,并无打算。今日听你一言,我才知何为王佐!目光见识和普通领一俸禄之庸官,大不一样!士季,此生有你相伴,我司马昭已觉足以。’’”【注10】
“子上过誉了。其实当年和兄长谈论的,也正是如何平定天下之事。只是兄长不在之后,又发生了淮南叛乱、高贵乡公起兵之事,应付这些,我们尚且焦头烂额。如今朝廷稳定,百姓休养数年,我们即可寻谋军功了。”想起司马师去世后,这些年的坎坷,钟会也喟叹不已。
只是可趁之机并不那么容易获得,自从钟府密谈之后,司马昭从未对他人讲述自己平定天下计划,不过是开始安排各州精练军士,同时注重农事,若是风调雨顺几年,这打仗的粮食储备也就有了。
钟司隶则在司马昭的默许下,开始协助他处理更多事务,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时人皆赞其有子房之才。【注11】
2,青龙见轵
又是一年春天来了,二月份在轵县,有人见到一条青龙在井中摆尾,似有一气冲天的气势,民众立刻把这件祥兆上报给朝廷。【注12】
朝堂上众人大喜,连曹奂也喜逐颜开。他很少笑,大部分时候都很呆滞地坐在龙椅里。可是他笑了一阵之后,又转念想到,即便是这样的祥瑞,似乎也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身黑色的司马昭大将军站在他面前,遮挡住了灿烂的阳光,曹奂只能活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他听到庭前有人议论,是否要改年号。在甘露元年春正月辛丑,也是青龙出现在轵县井中,那一年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祥兆,才改了年号为甘露。【注13】
大家兴致很高,毕竟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几件大喜事可以畅所欲言。
但是最终还是大将军平息了讨论的声音,他平静地回绝了改年号的建议,就此罢朝。
众人轰然散去,这整个过程似乎都和龙椅上的皇帝毫无关系。他就好像吉祥物一样摆在那里,他和龙椅的存在,没有差别。
散朝后,钟司隶依旧是在宫门口等待大将军。
“士季,走,去我府上。”司马昭向他打了招呼,拉住人上了自己的车驾。
身为大将军,自然车驾要比钟司隶好得多,况且钟会不讲排场,配置的车子也是普通的。
在大将军的车子里,还有上好的丝绸制作的软垫,坐在那里比坐在宫中还要舒服,甚至钟会怀疑,这布料是比皇上龙椅的坐垫更好的布料。
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大将军值得享受这些好东西。他心中坦然。
“今日大家议论改年号之事,大将军为何不准?”钟会侧过头去问他。
司马昭心情不错,揽着他的肩膀,亲昵地反问:“士季以为呢?”
“甘露年号是高贵乡公所改,今日见青龙,想必子上又想起当年往事,心中不悅。”钟会大概能猜到是这个原因。
全天下都在骂司马昭杀害曹髦,可对司马昭来说,曹髦活着的时候给他的困扰,还不如曹髦死后留下的这些恶名给他的困扰大,是以更不愿意想起相关的事。
“唉……”司马昭一声叹气,默认了钟会的答案,不过他倒没有很不开心,因为还是有高兴的事,“士季,你看今年的气候,是不是比往年好些,去年这个时候,还那么冷,今年春天要暖和许多,如果夏季雨水有序,今年该是一个丰收年啊!”
听闻此话,钟会开怀大笑,轻拍司马昭的大腿,嘲弄道,“自从你上任第一个官职是典农中郎将之后,我发现你堂堂河内大族司马氏子弟,竟然也对农民种田的事格外感兴趣了。”【注14】
“士季,此言差矣。民以食为天,况且我们不筹备军粮,等到机会来临,如何能攻破蜀吴二国?自去年我们俩定下此事,我就一直在筹措准备。士季不可笑我,这方面,还应有你需学习的地方。”司马昭正色道。
司马昭很少批评他,钟会忽地愣了一愣,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心里便记下了。
到了府中私人书房,钟会进门,瞧见贾充裴秀也在,登时就没有了刚刚的轻松心情。
虽然他和贾充裴秀这俩连襟关系不融洽,但是总要在大将军府一起议事,也是要给些面子。钟会向来不爱钻营这些表面功夫,落下的自然没多少对方的好话。【注15】
司马昭让他三人落座,讲起今年备粮之事。
贾充听得认真。钟会就听几句,开一会儿小差,想一点心事。
“士季,你且认真听着。贾充兼任过度支考课,辩章节度,凡所需皆有供,兄长在时就夸赞过一次。他在后勤供应上颇有经验,将来如我尚忙,你们也需互通有无,做好交接。”司马昭知道钟会对贾充不满,见他心不在焉,于是又批评了两句。【注16】
贾充快速地点点头,转头望了一眼钟会。那眼神灼烫,钟会面上有些难堪,心里想着等会再吐私人不快,现在公事公办,还需认真应对,于是他也点头。
不过贾充却忽然插了一句,“大将军今年严加督办筹粮之事,是否是为打仗做准备?”
这倒也不难猜,这两年粮食收成都很好,也无灾病,这样急匆匆地筹粮,定然是为打仗所需了。
“公闾,上次我不是和你提过嘛。士季曾进言,如今我们只要时机成熟,即可对蜀吴发动战争,争取一举拿下。”司马昭耐心地解释道。
贾充的脸色登时变了,惨白里透着一点灰,他大概没想到这是钟会提的主意,还以为是司马昭本人的大略,于是嘴里也有些惊讶的结巴:“是……是,只是平淮南之乱才满五年,百姓安居乐业,不思征伐,况蜀吴局势稳定,无隙可乘,还望大将军三思啊!”
裴秀也跟着附和:“大将军,钟司隶进言一向激进,然国民安稳为治国首略,请大将军三思,不可背逆人心。”
这下轮到钟会脸色难看了,不过这倒也没有出乎他意料之外。听闻裴秀才纳了一位漂亮妾室,又生了一胎儿子,正享鱼水之欢天伦之乐,若是打仗,没准他又要从军,这对他来说,也不开心。贾充就更……钟会见其畏畏缩缩,一直忿此人不思进取,只求守成。
好在司马昭是明白,令自己头疼的事情,自然要自己下定决心解决。他斩钉截铁道,“公闾、季彦,征伐之事,我意已决,请勿再言。我交代的其他事,还请你们认真督办,早做准备。”
既然这样说,而且确实这些内务是裴秀主要负责的,他也只能答应:“是,大将军。”
送走了这二人,司马昭在屋内忐忑不安地踱步,他本以为他们会强力支持,但没想到却很抵触。【注17】
钟会悠悠地品着大将军府上好的茶,看着他走了好半天,才开口劝到:“子上且勿多虑。天若晴朗何必带伞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现在正是天晴,让人带伞是要被笑话。而一旦雷鸣阵阵,不用说也知需要备伞了。如今蜀吴安定,无机可趁,倘若他日机会来临,则再提讨伐,必能得其呼应。”
听到钟会这样分析,司马昭心里的不痛快也一扫而空。
他走过来,抚摸着钟会的脸颊,一脸爱意,那一刻,甚至有种想要亲一口的冲动。他却不知,钟会被这样一抚,心如小鹿蹬蹬,狂跳不止。
3,机会来临
果然不出司马昭所料,今年风调雨顺,是一个大丰收年。秋九月间,各地的屯田、私田,四周村落,都忙得不可开交。
裴秀在上朝时公布的数据,也让百官欣悦,大家纷纷称赞,今年年初的祥瑞是真的吉利。这也是圣上的福泽啊!
钟会在一旁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想到,你们说的圣上,到底是哪一位圣上呢?虽然司马昭只是以大将军的身份在皇帝身边,但是他可以遮住皇帝眼前的光,自然也可以承担递给皇帝的喜报。
然而冬十月,蜀国大将军姜维带领蜀军突然进犯洮阳。【注18】
洮阳在雍州陇西郡,姜维是从蜀国益州阴平郡北上的。
征西将军邓艾此时正在陇西做常规防守,听闻姜维进犯立刻调兵赶往,不出十日,维军即退。
邓将军的报告发到洛阳,司马昭笑着对钟会说,“士季,如今‘雷鸣阵阵‘,机会来了!’’”
钟会大喜,从书桌前跑过来,连刚刚写了一半的公文都扔下不管。
“何以见得?”他想了解详细情况。
司马昭捏着下巴上的胡须笑意盈盈,他知钟会和他一样,有时都很急性子,便指着地图细细说明:“姜维此次进犯和往日一样,不过是想寻衅机会,骚扰我魏边陲,然而这次据密探来报,他在洮阳西边侯和被邓将军击破之后,退回了阴平郡沓中,并未回成都述职。你看这里,是沓中。这里,是建威。这儿,是汉中。”【注19】
钟会虽然看过蜀地和雍州地图,但平时看得少,印象不深刻,只是提起这些地名,还有一些印象,一看地图,他突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子上的意思是?”他站在司马昭身边,依偎在坐着的司马昭肩头,亲昵地一起细细看地图。
“正始五年,曹爽伐蜀,我为征蜀将军,士季还记得这件事吗?”司马昭握着他的手,在地图上指画。【注20】
钟会想了想,当时他才不过二十岁,还在太学里终日和王弼讨论玄学,不亦乐乎。虽然朝廷上的事情也听哥哥讲述不少,但只是耳闻而已。
那次伐蜀无功而返钟会是还记得的,但是对司马昭来说……或许算是有那么点收获。司马昭从天水郡带回来的一种米粑,极为甜美可口,据说是天水武都郡人的一种特色食品。
钟会还笑他,当时蜀将王林夜袭司马昭的营地,他坚卧不动,是不是就是躺在床上吃这好东西。【注21】
司马昭正色回应当然不是,他清楚地知道那次伐蜀是很难有成果的。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钟会再看这张地图,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那次伐蜀会落到那样的结果。
骆谷,他在地图上寻找这条线,果然他找到了,从长城往下可以一直切入汉中。
但是可惜的是,曹爽军就只规划了这一条线。
先不说旁边的斜谷是否有蜀兵把守,就是今日姜维驻扎的沓中也可以直接从阴平取道桥头赶往关城,回防阳平关和汉中。
所以曹爽这条线近乎于往敌人的中心插入一枚钉子,自然阻力极大,非常困难。
钟会分析完这一通之后,司马昭非常欣慰,在他的指导下,钟会在军事动线上如何排兵,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之前他大多提供人谋,如何打仗还是不够了解。
他握着钟会的手,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条路线,这些路线就好似夜里的明灯,一盏盏连接起来,忽然就有了一条光明之路,出现在俩人面前。
“倘若我不像曹爽那样硬扎钉子。我用两条线来,一条从阴平往下突击沓中,一条从建威到桥头,从后面绝断姜维的退路。这两条线可以把他死死地卡在阴平,上不去,下不来。士季你看怎样?”
钟会惊住了:“姜维……这就被包起来了?”
“没错,他这次屯守沓中,给我们留下了绝好的机会。不过同时还需要在汉中安排一条线,牵制住从汉中往回,过关城、白水援助姜维的军队。”司马昭又指向另外一条线。
钟会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他恨不得要跳起来,这便成了?这就成了!
姜维留在沓中,实在是上天给他们的大好机遇,他恨不得立刻随司马昭出发,将他一举拿下!
司马昭转过头,看着他满脸兴奋的笑容,站起来搂住他的腰,钟会望着他,俩人眼睛里都映照着对方喜悦的脸庞。他们没有任何事先预演过的,没有任何事先约定好的,就是单纯地想到了一起,激烈地双唇相抵。
钟会骤然一惊,才惊觉这早已超出了俩人过往的关系,可是他却无法自拔。司马昭力气比他大,把他紧紧扣在怀中,俩人唇齿交接,共同沉沦……
最终,他趴在司马昭的胸膛上微微地喘着气,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甜蜜。他倒有点不想去打仗了,留在这里共度二人世界多好。
钟会想起自己还鄙夷过心里只有热炕头的裴秀毫无远见,如今看看自己,不也一样贪图儿女情长!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越笑越觉得这又如何?他和子上之间的情谊,岂是那庸俗的男欢女爱所能比的?
司马昭抚着他的头发和后颈,动作轻柔。细细的吻又落在他的额头上。
等钟会抬起头的时候,俩人都有些脸红,却默契地没说更多,坐下来继续商议行军之策了。
4,雪夜相会
司马昭再次板着一张愤怒的脸庞从朝堂上拂袖而去。
他虽然并不比别人高多少,但当他大步流星地踱着地板而去的时候,仿佛巨人踏破庙堂,旁人都被震慑得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钟会疲惫地闭上眼睛,感觉喉咙里发苦。
刚刚他耗费了很多口舌向百官讲述他们的伐蜀计划,却无一人站出来表示支持。这是他和司马昭都未曾料到的事。
他实在是感觉太累了,累到无法呼吸。他垂头默默走出宫门,望着天空,冬日的天色一直是阴暗的,让人提不起精神,也释怀不了内心的愤懑。
半夜三更时分,钟会正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得昏昏沉沉,忽然钟伍走了进来:“少爷,少爷,大将军来了!”
钟会突然惊醒,一个激灵,差点跌倒在地上,立刻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司马昭已经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貂皮的大氅,卷着一身寒气。
钟会急忙吩咐钟伍在屋内的烤盆里添些炭火。钟伍急急忙忙去找炭火,一主一仆手忙脚乱。
司马昭席地而坐,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忙碌着。
终于,烤盆烧得旺盛起来,屋子里也暖意融融。
钟会让钟伍出去锁好院子大门,谨防外人闯入。他知道,这么晚了,司马昭还来找他,必然是有非常机密甚至可能是紧要之事要谈,万万不可泄露风声。
忙完这一切,钟会的额角竟然沁出了密密细汗。他坐下,一脸茫然地问:“这么晚了,大将军是有什么急事?”
“也无急事,只是躺下后胸闷睡不着,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你这里了。”司马昭没有看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桌上的文书,“你的书法又精进了。”
司马家也传有书法,是司马昭父亲司马懿的老师胡昭所授,司马父子三人均有所造诣,司马昭也时常和钟会共同练笔,互相品评。
“不敢当。子上,我知你心中郁闷。你来找我谈谈心,也是挺好的。”钟会叹口气,伸手握住他的一双大手,司马昭才从外面回来,手并不很热,钟会忙将自己的铜手炉递到他的手中,怕他冻着。
“嗯。”司马昭并不去握手炉,而是抓住钟会的手不放,连人带着扯进自己怀里,俩人就在书房里静静依偎在一起。
这时候,大将军才觉心里的烦闷好似逐渐消失了。他嗅着钟会身上的气息,哑然失笑。父亲每称赞荀令君熏香,三日不绝,然则如荀令君那样爱香且善于熏香的人不多,起码钟会没有这种喜好。他母亲从小要求他衣不过青绀,香料自然是没有的,唯有皂角清洗过衣物留下的清醒香气。【注22】
司马昭满足地吸了一口,笑了笑,“说到底,还是都怪你。”
钟会在他肩头抬起头疑惑望他:“怎么又怪着我了?”
“你那人参我带回家后,让元姬炖汤服下,她便日日精神,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到了晚间也不再失眠,睡得极香。我要找她聊两句心中郁结,她倒好,翻了个身,顾不得自家夫君,与周公相会去了。”
钟会哈哈大笑,“王夫人身体康健,实乃你的福气。然则我听闻你府上有李姬,有王姬,有徐姬……如此多位美人,难道无人可陪大将军床头软语?”
司马昭叹口气,在钟会脑门上用指节敲他一下:“不准在我面前谈这些美人,你老大不小,还未婚配,也不为自己操心,还在看乐子呢?”
“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不急,不急。”钟会坦然答道。
俩人说笑一阵,心情倒是舒缓多了。
钟会让钟伍再来添炭火时,钟伍说外面已经飘起雪花。
“看来我今夜得留宿士季府上了。”司马昭走到堂屋,望向门外,黑黢黢一片,不时闪过的雪花痕迹。
“我这地方小,可没有能留子上的地方。趁着雪不大,还请快快回去吧。不然明日王夫人屋里找不着夫君,也会着急的。”钟会说的是实话,钟府真的很清冷也很窄小。
“你这就赶客了?太伤我心。不如再坐下谈谈公事吧。”司马昭寻了个折中的办法,走回屋内。
俩人依着烤盆坐下,都默默注视着烧红的炭火上跳跃的火星,不发一言。
“士季,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支持呢?”良久,司马昭才抛出这个沉重的话题。
钟会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静静地岔开话题,从另外的角度在说,“如果姜维再回成都,严加布防,恐怕过了这村没这店,出兵的机会也就没了。”
“这总不是办法。我想,即使大家并不支持,我们的工作也可以继续进行。你意下如何?”司马昭下定了决心,同时又担心如果钟会也气馁了,他就彻底没有招数了。
“如何进行?”钟会抬头望他,黑黝黝的眸子里沉如大海。
“今年粮食筹备不错,待明年秋后,足够发兵。则我想,现在需要先在天水、扶风、陇西等郡做好布防,时时刻刻监视敌情,以待明年发兵。”
“发兵?谁去?我们看来只能靠邓艾了。倒是可以修书一封,询问他的意见。”钟会沉思片刻,“如你所言,需至少三路军队,一路从阴平南下,一路从桥头堵截,还有一路需挺进汉中。邓艾一人,恐怕难以调配好三路兵线。还需大将当此重任。”
“士季放心,我已想好。雍州刺史诸葛绪曾御敌孙峻,击退吴军,他和邓艾也是老搭档了。有他从桥头堵截,即可。而挺进汉中的军队,就由我带领吧。士季到时候随我出征,又要辛苦你了。”
钟会听他安排,也无问题,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
冬日的大雪无情地下到天明,钟府的窗户纸上,映着两个影子,他们时而分开,时而贴合。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直至天明。
司马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他也不记得昨夜讨论到几点,后来已经没有什么印象。钟会的床褥依然是棉布所制,朴素干净。
钟会开门进来,端着一杯热茶,一脸笑意,“你醒了。我这里条件实在不好,怕你睡不好,实在是愧疚。”
“士季!”司马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紧,痛感传来,他好难受地叫出了声。
“你怎么了?”钟会怕他忽然身体不适,急忙奔至榻前,扶住他。
“我无事,我只是想,”司马昭揽住他的腰,真挚地说,“他日我夺天下,定让你和我一起,享尽荣华富贵。”
钟会笑了,抚摸了下他的脸颊,“我当什么事呢?你知我对金银财物无甚喜爱,若你得天下,我便要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上可答应我?”【注23】
“这又有何难?”
俩人相视一笑。安静的大雪洗刷过后的清晨,一切都干净纯粹,仿佛世界里就剩下这心意相合的二人。
5,平蜀策难
“快,把东西往杂房里搬!”
大将军府上,人来人往。才春日三月,卖力干活的小工们却都汗如雨下。
不为别的,只是大将军府要增加公务人员进来了,大家都忙着收拾新房呢,准备容纳多出来的这十三人。
天子才下的诏书,诏大将军府增置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舍人十人。虽然诏书是才下,可如今这天子的诏书无非就是走个形式。司马昭早就已经物色好了人选,只等诏书一下,立刻将人招进来做事。【注24】
如今,他为伐蜀而做的准备已经齐全,就等秋日收了新粮,开始上路。
去年冬,他委任钟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派遣他去雍州考察,做好准备。【注25】
钟会也是忙碌到年底十二月才回来,收获颇丰。各种事宜都已调研清楚,万事皆备。
同时,司马昭还命令青、徐、兗、豫、荆、扬诸州开始造船。这也是他们俩想出来的计策,先慢慢造船,可一举双得,对外装作即将要伐吴的样子。同时这船也确实在造,不过倒是再为数年后的伐吴而造了。【注26】
转眼到了夏六月,昭会二人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开始做最后的安排。
钟会拟好了一份《平蜀策》,让司马昭在朝堂上讲给百官听。
这次的理由陈述得非常充分,从整兵纳粮,造船事繁,南下生疫,蜀中无备,国力衰微,姜维偏安,多线并进等七个方面,有理有据地说明了,当下是伐蜀的最佳时机。
“自定寿春已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二虏。
略计取吴,作战船,通水道,当用千余万功,此十万人百数十日事也。
又南土下湿,必生疾疫。
今宜先取蜀,三年之后,在巴蜀顺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虞定虢,吞韩并魏之势也。
计蜀战士九万,居守成都及备他郡不下四万,然则余众不过五万。
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
彼若婴城守险,兵势必散,首尾离绝。
举大众以屠城,散锐卒以略野,剑阁不暇守险,关头不能自存。
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注27】
平蜀策讲完,一片哗然。
虽然一年前司马昭就已经提出了伐蜀的想法,可惜的是,并没有太多人当回事。
如今见大将军态度强硬,百官讨论了一圈之后,发现并无能力与之对抗,来反对此事。
然而不反对也不代表支持,众人交头接耳一阵后,恢复沉默,无一人应和。
昭会二人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也有对策,无人应答,则点名即可。
“征西将军,对此平蜀之战,你有何看法啊?”司马昭直接点了邓艾的名。
此时邓艾刚好趁着边陲平静,回家探亲,因此正在朝中。
“臣以为,伐蜀之策不可,以臣在陇西、天水驻防来看,虽然姜维驻守沓中,然则沓中至只有一道可走,若是追击不上,则我方首尾不得相顾,必将损失惨重。再者,即便我为先锋,追击姜维,然则武威一路,何人能领军?汉中一路,需两方人马,分别从斜谷、骆谷而入,诸位也都看见了,既然没有人支持,也就无人能带领军队。望大将军明鉴,三思而后行!”【注28】
邓艾语气强硬,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仿若一柄巨斧,在司马昭的脸上劈下。
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好像裹挟着暴风雨,要把人吞没。
散朝后,钟会又在宫门口等司马昭。这次不待司马昭喊他,他自作主张地跟着他上了大将军府的座驾。
“邓艾小儿!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適为敌禽耳。士季!亏他还是父亲提拔的干将,我魏守边的重将,岂能如此怯弱!”司马昭愤怒地叹息,痛心疾首。【注29】【注30】
“子上莫急,我料邓艾,仅是一叶障目,他单看无衅可乘,然统观大局,他不如大将军明晰。只需命主簿师纂为艾司马,晓之以理,则艾能奉命。只是无人领军一事……子上言之有理,倘若怯弱之徒,只添麻烦,不可望其破军矣。”钟会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麻烦,自己又真的无计可施,也叹起气来。
司马昭明明憋着愤怒的一肚子气,却还是温柔地拍了拍钟会的手:“这倒不是大问题。既然无人有勇而上,则士季可与我领二路军,分兵斜谷、骆谷而入,直取汉中。”
“这……”车子恰好颠簸了一下,钟会一个不小心跌进了司马昭怀里,他本想拒绝,可是从司马昭身上传来的暖意,让他心里多想了一会儿,“我虽不怕敌军,但我从未领兵,诸多事宜,并无准备,还请……”
“士季无需多言,你出发前,我会将事情安排妥当,你只管领军,勿忧其他。况汉中守备松散,并无姜维那样难缠敌将。我安排你带兵,自然是考虑过诸多情况,你可明白?你的安危,也是我……最为担心之事。”司马昭把钟会抱在怀里,抚摸他的脊背,让他安心下来。
钟会应允下来,不过他冥冥中感觉到,事情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能实施。贾充那几人肯定会说他几句,不过说也就说罢了……反正他和司马昭一同汇合于汉中,所需时间料想不长,可断流言。
只是没想到,师纂是个嘴皮子功夫厉害的家伙,仅仅数日就搞定了邓艾的主意。【注31】
难关竟然变成了,贾充荀勖裴秀等人,坚决反对司马昭亲自领军出兵。
在大将军府上,司马昭再次震怒:“我不领兵!你们何人愿去?”
三人对视几眼,确实,他们不乐意司马昭亲自出征,但是他们三人更是不会自己请愿上阵的。
“大将军息怒,我等意思是,如高贵乡公一案,未能预料。大将军一日不在京都,我等无明主指引,六神无主,无法应对。”贾充一脸的哀求状,裴秀等也附和道。
钟会在旁边冷冷看着他们表演,心里一阵冷嘲热讽。贾充最喜夸赞子上明主,极尽赞美之辞,连钟会这般倾心大将军都自愧不如。钟会一向实事求是,不做浮夸之辞,最是看不得贾充这般谄媚。【注32】
司马昭瞪大眼睛望着他们,最终叹口气,“你们若是这样劝下去,恐怕我有生之年,再难看到一统天下了,罢了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是真的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司马昭心念,我终日被人辱骂其心可昭,篡夺皇权,然而要洗清自己的罪名,做些令人称赞之事,又这样困难重重。
他转过头,望了一眼钟会。钟会的眼神也对他表示同情。
贾充虽然不愿伐蜀,但也并非愚钝之人,不是不明事理,如此这般,他便改口道:“大将军错怪我等了。如今并非不愿大将军伐蜀,只是京都需要大将军镇守,统领朝政,不可一日无大将军。而伐蜀之事,派遣他人去即可。钟会一人统领入汉中大军,想来以钟司隶的能力,也并非难事。”
钟会当时就差点跳起来骂人了,但是他忍住了,毕竟从小母亲对他管束颇严,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他还是气得脸色发红,在心里大骂:贾充,你欺人太甚!无耻小儿!【注33】
让他去带一路主线兵力,这不是要给他表现自己的机会,而是要将他放在火上烤!正如魏武当年,一统北方,孙权上表,请之称帝,魏武笑曰: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注34】
钟会倘若今日领兵,则伐蜀最快至少两月,远离洛阳,他心里清楚,这帮人就会在司马昭耳旁吹风,说他狂妄自大,欲专军事。虽然司马昭一时不会听信,但是钟会和他难以当面陈情,时间一久,恐会生变。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司马昭转过身,对钟会笑道,“此计甚妙,士季意下如何?”
恍若一盆冰水,恍若一道天雷,浇劈杂加,将钟会浑身浇得透心凉,将钟会心口那点情意,劈得无影无踪,一干二净。
6,碎玉重圆
钟会还记得,自己那天是神魂颠倒地从大将军府,跌跌撞撞地逃出来的。
他第一次感到可怕,感到心寒。以前在司马昭的面前,他一直都备受宠爱,那些亲密的相拥,那次意外的亲吻,这些点点滴滴,他都记在心里,独自珍藏。
他以为,他们是互相喜爱且体谅的,但是没想到,在司马昭眼里,自己大约,也只是一个他走上霸业的利用工具罢了。
他回到府上,便一病不起,连日发烧,钟伍和王十二守了他三天三夜,烧才退去。
钟会一向身体健康,若不是受了这样大的打击,也不会突然病倒。
这三天,大将军每日都来府上求见,没有一次得见钟会。
钟伍和王十二都忠心钟会。他们并非当朝权贵,不明白官场事理,但钟会平日里也会和他们聊起一二。况且这次事关重大,他们从两年前就知晓伐蜀之策,钟会也讲了许多伐蜀的谋划。
这次病倒的缘由,他们也都在钟会病中的低声絮语里,大概明白了。是以他们都感到愤慨,不愿意放大将军进府看望钟会。
这边钟会病重在床,那边司马昭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这三天心急火燎,导致嘴角都长出水泡,又是夏日酷暑,他睡不好吃不好,还热得心头发焦,身体也要扛不住了。
王元姬心疼丈夫,更是对钟会愈加不满:“不过凭借你提拔才有今日,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可见宠爱过头,他就会作乱了!”【注35】
司马昭急忙制止她:“元姬!不可这样说士季,他对我忠心不二。我知道的……是我把他逼太急了,这次,唉……我当时没想到这一缘由。”
“什么缘由?食人俸禄为人做事,他这样耍性子犹如刁蛮妇人,我更是看不惯。”元姬口不择言,连自己身为女性也要贬低一番。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钟会这一病,就过去了月余。转眼已经是七月初,他近乎痊愈了,但依旧对朝廷告病,在家休养。
正好众人也都想着,既然钟会病倒,那么大将军的伐蜀计划可能也要搁置了,于是大家心里都预计会少一大麻烦事,开始高高兴兴地携家带口,筹备去参加七夕的节日夜市了。
钟会病重,由二位家仆拦住司马昭。等到他能下床行走,病情好转,依然闭门不见客。
司马昭一个月没有见到他,思念至深,在家里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讨好自己伤害了的爱人的心。
这一日他在哥哥府上,和羊夫人叙家常,讲到桃符,羊徽瑜笑道:“桃符真是我家的宝儿,昨日他竟然从府中翻出一枚玉玦,也不知道是那个犄角旮旯里藏着的,我印象里子元未曾对我提起。”
“是什么样的玉玦?”司马昭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羊夫人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把玉捧了过来,当真是一块剔透的玉玦,在场的人都看得眼睛发直。
司马昭一见此玉玦,顿时哽咽,他接过来,无数辛酸和快乐的回忆都浮上心头。
这玉玦,本就是钟家的。
当年魏武征汉中之时,文帝在在孟津,听闻钟繇有玉玦,想要得到但是难以开口,还是拜托当年的临菑侯曹植找人委婉提起。而钟繇忠心于魏武,立刻遣人送之。【注36】
后来文帝把玩多年,然后在黄初年间,赠给了司马懿,司马懿留在家中,见司马师不作好奇之色,而司马昭尤为奇之,就送给了司马昭。
司马昭存着这块玉玦,时常把玩。
当年钟会还小,尚六七岁,一日来司马府上玩耍,司马昭拿出这块玉玦,说这是你爹爹的玉。
钟会登时泣涕涟涟,他五岁丧父,时常怀念爹爹,便央求司马昭物归原主,让他日后看着这玉,好念着爹爹。
司马昭感慨他的孝心就答应了,只是玉玦不知道丢在何处,俩人玩耍一通后,便找不到了。
如今被桃符偶然翻出来,也是天意,司马昭大喜,将这块玉玦带走,准备前往钟府送给钟会,或许这次就能挽回士季的心。
王元姬见他匆忙,急忙询问将往哪里去。
司马昭捧着玉满脸喜色,说去往钟府。
元姬一下子红了双眼拉住他:“你要去讨他欢心,不让他去伐蜀了?”
司马昭顿了顿,虽然有些不甘,却还是点了头:“伐蜀之事……再从长计议吧。”
元姬哭出来了:“我知你辛劳筹备数年,头发都熬白了半头。就凭他一人,先是极力支持,后又反复无常,如今又推脱不干。他算是什么人!忘恩负义!玩弄夫君于股掌之中,其心可恶。夫君为何要偏袒他,邓将军都能听您的,他钟士季为何不能?”
司马昭见发妻哭泣,也于心不忍,急忙伸手安慰她,谁知元姬一个侧身,司马昭手里一滑,玉玦掉落在地,一声清脆,化为两瓣。
那玉玦本就是环形有缺口的玉器,这么一摔,自然从缺口处断裂开来,好好的一片玉玦,就这样碎开了。
司马昭忽然心里如冷风倒灌,痛苦不堪,仿佛所有的希望也碎如此玉。
他缓缓地低下身,捡起两瓣碎玉,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慢慢地垂头而去了。
他想,这钟府是不是去不成了。
天色已晚,他慢慢地在街上走着,街上车水马龙,今夜就是七夕了,欢声笑语围绕着这个孤独的行者,仿佛热闹是他们的,和他无关。
司马昭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到了钟府门口。只见门半掩着,他福至心灵,走上前去。
钟伍叼着烟袋坐在门口,眯着眼睛望向远处,见大将军过来,有礼有节地起身行礼,“小人参见大将军。”
“那……士季,不,你家少爷在屋里吗?”司马昭还是鼓起最后仅剩的一点勇气,问道。虽然被拒之门外一个月,但是他相信,以士季和他几十年的情谊,不会铁石心肠。
“大将军,今日是七夕节,少爷和十二去夜市逛了。”钟伍回答道。
见司马昭一脸茫然,他又补充:“不骗您,不信你进屋看看,哪里还有人?”
司马昭倒不是觉得在骗他。他只是茫然,钟会去七夕夜市做什么。
钟会不怎么爱这些热闹的节日,平日里除了和亲友团聚,很少凑热闹。他觉得浪费光阴,有这时间不如写字看书,其乐融融。
况且这七夕节,本是纪念牛郎织女相会之日,人们大多是夫妻或少男少女去逛街,增进感情或者寻觅佳缘,钟会连成家都兴趣缺缺,去这样的街市上,做什么?
司马昭想不通。
他当然想不通,因为钟会此行,是为了买东西而来。
夜市里灯火辉煌,河道两岸挤满了欢快的人群。钟会和王十二顺着街道一个摊位接一个地逛下去,他手里攥着两根五彩绳编织的链子,但是这还不够,他还想买两个坠儿放在链子上。
可是看了好多商贩的东西,都是些讨小姑娘家喜爱的金锁、编织鸟儿、小花儿这种东西,钟会反感地揉揉鼻子,要是这些东西挂在链子上,送给司马昭,恐怕大将军当场要笑掉大牙的。
十二默默地跟在身后。对于今天他家少爷要来买东西的念头,他和钟伍都劝了也没用。
他家少爷就是心眼实,认准了什么事就非要做成不可,还偏倔强,以为自己给大将军准备了定情信物,就能化解误会,这样就能自己带兵去伐蜀了。
钟伍早年是打过仗的,他对十二说,打仗这种事,变数太大了,钟少爷每次都是作为参谋从军,被保护得好好的,还不懂其中的残酷。
十二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少爷,我看您来回转了三圈了,都没找到合适的,这事要不就算了吧。您也别去打仗了。不打仗,我们还不是过这样安宁的日子,何必呢?”
钟会回头瞪了他一眼,责备道,“说什么话呢!大将军和我都是要成大事的人,岂是你这样贪图小安的人能够理解的!”
十二知道这样是说不通,他脑子还灵光,只好换个思路:“但是您准备礼物送给他,能有用吗?”
钟会忽然停住脚步,望着河里那璀璨流波的倒影,叹了口气,说道:“你……闭嘴。”
这可是一向牙尖齿利的钟司隶很罕见的无言以对的时刻。
“士季!”
钟家主仆二人正在那里互相生小气呢,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钟会心尖一震,抬起头来,是司马昭,正朝他快步走来。
“士季,你的身体可好全了?这样晚了,吹冷风会难受的。”司马昭见他第一眼,却不言其他,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远离河边。夜晚的水边,凉气重。
钟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吩咐十二先回去,十二摇摇头只好离开。
司马昭寻觅了一个茶摊铺子,让钟会坐下喝两口热茶,自己坐在一旁,也是一腔心事,不知道如何诉说。
“士季来逛夜市,有没有见到什么好玩的新奇东西?我买给你。”司马昭想着,玉玦有点拿不出手了,要是钟会看到父亲的玉玦被他摔碎了,岂不更生气。他只好想其他的办法。
“没有。”钟会握着温暖的茶碗,厌恶道,“都是些小家子气的玩意儿,没意思。”
“嗯,我们文人把玩的雅物,也不是这种地方能买到的。”司马昭附和道。
俩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虽然都有一肚子话,却都不敢先开口。
司马昭慢慢地伸手过去,覆住了钟会的手,钟会心思一动,没有退缩。
“士季……我本想送你一件你渴求很久的宝贝,可惜了。”司马昭鼻子一酸,痛恨自己太不小心,是不是就要错过这个和好的机会了,“我把它摔了。”
“什么东西?”钟会好奇。
司马昭拿出两块断裂的半圆形玉环,钟会一看这玉,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难为你还记得这事,只是怎么碎成这样。”钟会伸手,将两瓣玉玦合在一起,仔细观摩,是父亲那块玉玦没错了。
司马昭以为他要生气了,摸不准语气到底有多少怒意,就先请罪,“是我不小心摔的。我本以为,拿着这玉可以见你一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月不见,恍若数十载,我……甚想你。”
“我甚想你”四字入耳,钟会的烦闷一扫而空,心里高兴了起来,好似夜晚升了灯,家里添了暖饭,四肢百骸里都舒畅。他拉着司马昭的手,站起来,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中,四下无外人,司马昭继续说他们的机要之事。
“士季,我思前想后,那日是我太不为你着想了。一想到伐蜀计划终于成功,心里高兴,就忽略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司马昭坦诚道歉。
“这……也不能怪你,我们都很想把握这个机会去平蜀。但是我当时……”想到那时的辛酸委屈,这次终于等当面澄清,钟会心口的所有酸涩都涌上来,眼角流下两行清泪,“我若在外数月,他们当如何论我!那时子上,还能如我在你身旁时,相信我、支持我吗?”
“我当然能。我当然能!我应该能的,士季。”司马昭急忙擦他脸上的泪,不停地答应,反复强调。
他心口突突直跳,果然士季是为此而烦恼。可见他先前不顾他的感受,妄下安排,该多么伤士季的心!他的心越跳越快,快到恨不得蹦出来,跳到士季面前,让他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愧疚和罪责。
“那我还是去罢。”钟会低下头,还是鼓励自己,说出了这个决定,虽然是冒险,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毕竟他刚刚还在和十二说,他和子上,都是要成大事的人呢!怎么能因为个人的贪图安逸而放弃机会呢!
“士季?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的。如果要冒着这样的风险,我不舍得。”司马昭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望进钟会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闪出一串晶莹的泪光,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不是不想平蜀来挽回自己的名声,他只是……他只是扪心自问,你愿意牺牲自己最心爱之人的安危吗?
可是没想到钟会破涕而笑:“要是你这句话说出来,我就乐意。真的。”
司马昭愕然,但是随后忽然如暖流涤荡了心田,他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一些他和士季之间的问题。有时候还真的像那些玄学家们辩的话题,玄妙又玄妙。
如果他真的表达自己更珍视士季的人,那么反而,士季去带兵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了。
司马昭想通了这其中奥妙,嘴角咧开了恍悟的微笑。
钟会见他一个人痴痴傻笑,知道他也明了其中道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两根彩绳,询问他:“你的玉呢?”
司马昭递去两瓣碎玉玦,他用绳子穿好玉玦上的孔,然后一个放在司马昭的手心,一个自己牢牢捏住。
钟会钟会轻声吩咐道,声音细但坚毅:“我不在时,你见着这玉,就当见着我,务必念着我的好,不要想着别人说我的不好。等到我平蜀归来,我们俩的玉就还在一起,我们俩的心就还在一起。”
“士季……”司马昭此时要是还不懂他的心意,那就太过于愚钝了。
所幸他不是如此无情之人,况且他发现,似乎这是今晚的天意,士季也想好了要准备定情信物,而他恰好把玉玦带了过来。
他还想说什么,说一些更加贴耳的、更加动听的情话,钟会却已经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俩人搂抱住对方,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物,什么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什么平蜀大计,什么排兵布阵,什么安抚民心,什么共立大业,这些,统统在此刻不再重要……
钟府虽然小,但是司马昭想,今夜自己是必定要留宿在这里了。
那夜,他们俩人的玉,随着身心,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景元四年秋八月,司马昭征四方之兵十八万,使邓艾自狄道攻姜维于沓中,雍州刺史诸葛绪自祁山军于武街,绝维归路,镇西将军钟会帅前将军李辅、征蜀护军胡烈等自骆谷袭汉中。
军发洛阳,大赉将士,陈师誓众。
攻破汉中,朝中皆喜。封司马昭为相国。
成都又破,司马昭他日即可荣升晋王。【注37】
景元五年正月,洛阳城外,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西南归来。为了迎接平蜀的将士们,朝廷更是鼓吹乐笙三十里夹道欢迎。
晋王司马昭远远地望见,那骑在马上,洋溢着一脸骄傲的,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朝自己奔来。
他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他下了马,脸上带着跋涉的疲惫和相见的喜悦,跑了过来。
“相国!”钟会扑进了他的怀里。
“士季。”司马昭紧紧地抱住他。
钟会掏出贴身挂在脖间的碎玉玦坠子,问道,“玉还在否?”
司马昭缓缓地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碎玉坠子,和他的玉,完美地贴在了一起:“玉一直在,我的心也在。”
—————全文完—————
注释部分:
【注1】:《三国志·魏书·曹奂传》:(景元)二年夏五月朔,日有食之。
【注2】:《后汉书·百官志三》:“黄门侍郎,六百石。本注曰:无员。掌侍从左右,给事中,关通中外。及诸王朝见于殿上,引王就座。”《后汉书·献帝纪》:“初令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员各六人。”
黄门侍郎在皇帝和尚书令之间公事处理的往来传达,属于能自由出入禁中的外官,能接触到众多朝廷机要,地位很重要。
钟会曾任此官。
【注3】:《日食下三公制》是一篇古文,出自于《后汉·明纪》。
冠履勿劾。灾异屡见,咎在朕躬,忧惧遑遑,未知其方。将有司陈事,多所隐讳,使君上壅蔽,下有不乎?昔卫有忠臣,灵公得守其位。今何以和穆阴阳,消伏灾谴?刺史、太守详刑理冤,存恤鳏寡孤独,勉思职焉。
就是说发生日食,需要罢免三公。
《三国志·魏书·文帝纪》:(黄初二年三月)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诏曰:“灾异之作,以谴元首,而归过股肱,岂禹、汤罪己之义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职,后有天地之眚,勿复劾三公。”
当时曹丕没有罢免太尉贾诩。
【注4】:《后汉书·百官四》:司隶校尉一人,比二千石。蔡质《汉仪》曰:“职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入宫,开中道称使者。每会,后到先去。”
【注5】:《三国志·魏书·钟繇传》淮南既平,(钟毓)为青州刺史,加后将军,迁都督徐州诸军事,假节,又转都督荆州。
【注6】:http://www.kgzg.cn/a/212.html
汉魏洛阳城地图,太学离宫城较远。
【注7】:《晋书·列传第八·文六王》:文帝九男,文明王皇后生武帝、齐献王攸、城阳哀王兆、辽东悼惠王定国、广汉殇王广德。……城阳哀王兆,字千秋,年十岁而夭。武帝践阼,诏曰:“亡弟千秋,少聪慧,有夙成之质,不幸早亡,先帝先后特所哀愍。先后欲绍立其后,而竟未遂,每追遗意,情怀感伤。其以皇子景度为千秋后,虽非典礼,亦近世之所行,且以述先后本旨也。”于是追加兆封谥。
千秋就是司马昭和王元姬的一个儿子,十岁的时候早夭,具体年份不知。文中安排了这一情节。
【注8】:《晋书·列传第一·文明王皇后》:时钟会以才能见任,后每言于帝曰:“会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宠过必乱,不可大任。”
当事人老婆盖章的基情,绝对是真的!
【注9】:《三国志·魏书·傅嘏传》及景王薨,嘏与司马文王径还洛阳,文王遂以辅政。语在锺会传。会由是有自矜色,嘏戒之曰:“子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
【注10】:世语曰:司马景王命中书令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命松更定。以经时,松思竭不能改,心苦之,形於颜色。会察其有忧,问松,松以实答。会取视,为定五字。松悦服,以呈景王,王曰:“不当尔邪,谁所定也?”松曰:“锺会。向亦欲启之,会公见问,不敢饕其能。”王曰:“如此,可大用,可令来。”会问松王所能,松曰:“博学明识,无所不贯。”会乃绝宾客,精思十日,平旦入见,至鼓二乃出。出后,王独拊手叹息曰:“此真王佐材也!”
【注11】:《三国志·魏书·钟会传》: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子房。……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
【注12】:《三国志·魏书·曹奂传》:(景元)三年春二月,青龙见于轵县井中。
【注13】:《三国志·魏书·曹髦传》:甘露元年春正月辛丑,青龙见轵县井中。
其实当年改年号为甘露,应该不是这件事。文中只是改编一个情节而已。
【注14】:《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正始初,为洛阳典农中郎将。值魏明奢侈之后,帝蠲除苛碎,不夺农时,百姓大悦。
【注15】:《晋书·列传第十·贾充传》:充有刀笔才,能观察上旨。……而充无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专以谄媚取容。
【注16】:《晋书·列传第十·贾充传》:拜尚书郎,典定科令,兼度支考课。辩章节度,事皆施用。……充为政,务农节用。
【注17】:《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惟会亦以为蜀可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
【注18】:《三国志·魏书·曹奂传》:(景元三年)冬十月,蜀大将姜维寇洮阳,镇西将军邓艾拒之,破维于侯和,维遁走。
【注19】:《三国志·蜀书·姜维传》:五年,维率众出汉、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维本羁旅讬国,累年攻战,功绩不立,而宦官黄皓等弄权於内,右大将军阎宇与皓协比,而皓阴欲废维树宇。维亦疑之。故自危惧,不复还成都。
【注20】:《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大将军曹爽之伐蜀也,以帝为征蜀将军,副夏侯玄出骆谷,次于兴势。
【注21】:《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蜀将王林夜袭帝营,帝坚卧不动。林退,帝谓玄曰:“费祎以据险距守,进不获战,攻之不可,宜亟旋军,以为后图。”爽等引旋,祎果驰兵趣三岭,争险乃得过。
【注22】:会为其母作《张夫人传》:会自幼少,衣不过青绀,亲营家事,自知恭俭。
青绀就是很普通的衣料。
【注23】:会为其母作《张夫人传》:然见得思义,临财必让。会前后赐钱帛数百万计,悉送供公家之用,一无所取。
【注24】:《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景元四年)三月,诏大将军府增置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舍人十人。
【注25】:《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
【注26】:《三国志·魏书·钟会传》:文王敕青、徐、兗、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
【注27】:《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夏,帝将伐蜀,乃谋众曰:“自定寿春已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二虏。略计取吴,作战船,通水道,当用千余万功,此十万人百数十日事也。又南土下湿,必生疾疫。今宜先取蜀,三年之后,在巴蜀顺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虞定虢,吞韩并魏之势也。计蜀战士九万,居守成都及备他郡不下四万,然则余众不过五万。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彼若婴城守险,兵势必散,首尾离绝。举大众以屠城,散锐卒以略野,剑阁不暇守险,关头不能自存。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
【注28】:《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征西将军邓艾以为未有衅,屡陈异议。
【注29】:《三国志·魏书·钟会传》: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锺会率十馀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馀人行。”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適为敌禽耳。惟锺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祗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
【注30】:《三国志·魏书·邓艾传》:后为典农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迁尚书郎。
【注31】:《晋书·帝纪第二·司马昭传》:征西将军邓艾以为未有衅,屡陈异议。帝患之,使主簿师纂为艾司马以喻之,艾乃奉命。
【注32】:《晋书·列传第十·贾充传》:充有刀笔才,能观察上旨。……而充无公方之操,不能正身率下,专以谄媚取容。
【注33】:会为其母作《张夫人传》:(张夫人)每读易孔子说鸣鹤在阴、劳谦君子、籍用白茅、不出户庭之义,每使会反覆读之,曰:‘易三百馀爻,仲尼特说此者,以谦恭慎密,枢机之发,行己至要,荣身所由故也,顺斯术已往,足为君子矣。’
【注34】:魏略曰:孙权上书称臣,称说天命。王以权书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炉火上邪!”
【注35】:《晋书·列传第一·文明王皇后》:时钟会以才能见任,后每言于帝曰:“会见利忘义,好为事端,宠过必乱,不可大任。”
【注36】:魏略曰:后太祖征汉中,太子在孟津,闻繇有玉玦,欲得之而难公言。密使临菑侯转因人说之,繇即送之。太子与繇书曰:“夫玉以比德君子,见美诗人。晋之垂棘,鲁之兴璠,宋之结绿,楚之和璞,价越万金,贵重都城,有称畴昔,流声将来。是以垂棘出晋,虞、虢双禽;和璧入秦,相如抗节。窃见玉书,称美玉白若截肪,黑譬纯漆,赤拟鸡冠,黄侔蒸栗。侧闻斯语,未遇厥状。虽德非君子,义无诗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然四宝邈焉以远,秦、汉未闻有良匹。是以求之旷年,未遇厥真,私原不果,饥渴未副。近见南阳宗惠叔称君侯昔有美玦,闻之惊喜,笑与抃俱。当自白书,恐传言未审,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转言鄙旨。乃不忽遗,厚见周称,鄴骑既到,宝玦初至,捧跪发匣,烂然满目。猥以矇鄙之姿,得观希世之宝,不烦一介之使,不损连城之价,既有秦昭章台之观,而无蔺生诡夺之诳。嘉贶益腆,敢不钦承!”繇报书曰:“昔忝近任,并得赐玦。尚方耆老,颇识旧物。名其符采。必得处所。以为执事有珍此者,是以鄙之,用未奉贡。幸而纡意,实以悦怿。在昔和氏,殷勤忠笃,而繇待命,是怀愧耻。”
【注37】:《三国志·魏书·曹奂传》:(景元四年)冬十月甲寅,复命大将军进位爵赐一如前诏。
……(咸熙元年三月)己卯,进晋公爵为王,封十郡,并前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