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3):杂烩与联想
乐极生哀
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只要避免极度的狂喜,就自然不会有接连的悲哀造次”
“不,没人能承受如此激烈的生活,即使是他,十条命的克林索尔也不能。无人能长久地、夜以继日地燃烧所有光亮,燃烧所有心火;无人能长久地、夜以继日地站在火焰中,白天热烈作画,夜里热烈畅想,越来越享受,越来越有创造力,感官和神经越来越清醒敏锐,如同一座殿堂,所有窗后日日华乐奏响,夜夜烛火通明。会结束的,已挥霍太多自身之力,燃烧太多眼睛之光,流失太多生命之血。 他突然笑着直起身子。倏忽想起:已多次这么觉着,这么想着,这么怕着了。他在人生中所有美好、丰盛、灿烂的时期,甚至早在青春期,都是这么过的:像根两头燃烧的蜡烛,怀着一种悲欣交集的感触纵情燃烧;怀着一种绝望的渴求喝光杯中酒;怀着一种幽隐的恐惧面向终亡。他已常常这么活着了,常常这样举杯痛饮,常常这样熊熊燃烧。终亡时而变得温和,像一场无知无觉的深度冬眠;时而又变得可怖,是虚无荒凉、难忍之痛,是医生、悲伤的放弃、懦弱的胜利。而每一个盛放期的终亡,都比前一个更糟,更有毁灭性,但他也都挺过来了。于是,在数周或数月后,在折磨或麻木后,又迎来新生,迎来新的燃烧,被压抑的火又一次破土而出,他会创作新的灿烂画作,闪耀新的生命激情。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而那些自我否定和自我折磨的时期,那些愁闷的低潮期,则沉没、被遗忘。这样挺好。这一回也该与往常一样吧。 ... 他沉醉地汲饮这些词句的暗醇佳酿。“哦你啊,我的闪磷”和“我的月亮脸”是多么美,多么真挚而具有魔力啊! 他微笑着在高窗前来回踱步,朗读这些诗句,遥遥呼唤吉娜:“哦你啊,我的月亮脸!”声音因柔情而变得低沉。 接着他打开画夹,经过白天漫长的工作,他在晚上依然带着这个夹子。他翻开最爱的那本写生小册,寻找昨日和今日的最后几页画:有着深深岩影的锥形山,几乎被塑造为一张鬼脸,痛苦欲裂的山似乎要尖叫;山坡上半圆的小泉井,石拱填满黑影,一株石榴树在泉上开出血红花儿。这些是只给他自己看的,只是秘密暗号,是匆忙贪婪地记下的某个瞬间,是记忆忽闪中,那些自然与心灵共振的瞬间,新鲜而洪亮。然后他翻看一些更大的彩画,白纸上艳彩斑斓:小树林中的红屋如绿丝绒上的红宝石般炽红,卡斯提格利亚铁桥是蓝绿山中的一抹红,一旁有紫色大坝、粉色街道。他继续看:砖瓦厂的烟囱,浅凉绿树前的红火箭,蓝色指路牌,布满稠云的浅紫天空。这张画不错,可留。但厩房入口那张就可惜了,钢色天空中的那抹红棕色画对了,它有所表达。然而只完成了一半:当时照在画上的阳光反射到他眼里,刺得双眼剧痛难忍。此后他将脸久久浸泡在溪水中。现在,暴虐金属天空上的棕红色在那里,很好,没有丝毫渲染和偏差来矫饰和破坏它。若无铁丹是画不出这效果的。这儿,在这片区域,有秘密。自然界的形体,上与下,厚与薄,都是可以变化的,人类应该放弃所有模仿自然的天真手段了。人类亦可伪造色彩,诚然,人可用百种手段提升、晕染、转化色彩。但若要用色彩涂绘一小片自然,就得注意,颜色间必须精准无差地处于与自然一致的比例中,处于与自然一致的张力中。在这点上人是依赖自然的,在这点上绘画永远是自然主义的,就算你用橙色替代灰色,用茜素红替代黑色。 于是,一日又这样被挥霍掉了,收获寥寥:画有工厂烟囱的那张,红蓝调的另一张,也许还有泉井那张写生。明日若是阴天,他就去卡拉毕那,那儿有浣衣女的劳动间;若又下雨,他便待在家中,开始那幅小溪的油画。但是现在,睡觉!又过一点了。”
悼往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阿房宫赋》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自己和别人都纯洁聪明勇猛向上,要除去虚伪的脸谱,要除去世上害已害人的昏迷和强暴。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除去制造并尝玩苦痛的昏迷和强暴。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我之节烈观》
可以用于描绘夏天的雨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