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0

小时候住的是农村祖传下来的房子，没有客厅，一楼的卧室是据说在妈妈嫁过来的时候强烈要求下才浇了水泥地。二楼是用木头搭起来的储物小阁楼。由于年代久远，木材长时间受潮，所以一踩上去就嘎吱嘎吱作响，在阁楼上蹦两下，楼下的卧室就能落下三寸厚的灰来。阁楼不住人，所以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用来通风，即便是白天的时候上去，也几乎是全黑的。所以爸爸在阁楼接了一个小灯泡，开关在一楼通往阁楼的楼梯口的墙上，用了一根1米左右长的尼龙绳吊住。我那时候小，拉绳子开关得点起脚来才能够得着。现在回想起来，脑子里还能有开关打开时那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卧室是连在一起的两个房间，外侧是爸妈的房间，房门朝东，进门是一张掉了漆的四方桌，靠窗放着。我小学的大部分作业，都是在这张桌子上完成的。西北角有一个棕色的电视机柜，上面有一台非常古老的12寸彩电，没有遥控器，一共只有八个台的按键，换台还需要自己手动搜台。妈妈说，曾经我们家是全村第二户拉彩电进门的，条件还不错的样子。电视机柜的旁边有两把单人沙发，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沙发的弹簧就已经彻底崩坏了，坐下去整个人就跟嵌在沙发里一样，仗着人小我还经常在沙发上乱蹦，就这样沙发还一直坚挺到我们从老家搬走。沙发边上是床头柜和我爸妈的床，那时候的床还是很古老的棕榈床，时间一长，棕榈就松了，人一躺床上，就陷下去。现在的老胳膊老腿要是躺这样的床，估计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爸妈的房间东侧有个门通往我和我姐的卧室。那个时候家里穷，也没法扩建房子，所以一直到我们搬到新家之前，我和姐姐都共用一个房间。小时候怕黑，有时候等姐姐上床睡觉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着。一熄灯我就慌，朝一个方向睡难受了想翻个身，一想到周围一片漆黑，我就不敢动，一定要姐姐把灯打开再翻身之后才让她把灯关了。时间一长，我姐姐就特别不耐烦，然后终于在某一天晚上挨了一顿胖揍。

外侧的卧室门连着一条南北向黑黢黢的走廊，大概有十米左右长，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泡。走廊的右侧连着大门，左侧过个门槛就是我家独立的小厨房。小时候父母在外做小生意每天很晚回家，姐姐在外头念书，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邻居家混过去的。我小时候怕黑，奈何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大人，以吓唬小孩子为乐。每次到了晚上七点左右不得不回家的时候，都会被告知走廊里有一具挂着的骷髅，让我一定要小心。于是每天晚上的回家路，我都走的异常的胆战心惊。那个时候总在邻居家熬着，想再晚一些等爸妈回来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走那条吓人的走廊。可是以前的农村晚上睡得特别早，真正碰上的时间屈指可数。

卧室和厨房中间有一条狭长的露天小过道，过道里放了一个接水的大水缸。记忆力那口缸的高度，大概到我的胸口处。一到下雨天，就能听到噼里啪啦雨水滴落到缸里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无异于天籁。那个时候家里还有田，暑假期间爸爸几乎每天都会从田里捧个西瓜回来，然后把被太阳晒到还冒着热气的瓜扑通一下丢进缸里降温。在水里泡个把小时，西瓜就凉了，这个温度刚刚好，现在的冰西瓜一吃就拉肚子。当然，最让我讨厌的，是长时间不下雨以后，缸里孕育着的无数孑孓。童年的夏天夜晚，几乎都是伴着蚊香入睡的，卧室里几乎每一天都是烟雾缭绕，有时候呛的我一睁眼就掉眼泪。

厨房也是伴随我一整个童年的地方。那时候村里的小学太破了，只有邻近几个小村子的孩子一起上学，所以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人少，没有食堂。邻居家的孩子们家里都有大人照顾，回到家就能吃上饭。只有我家，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在外面，从一年级开始午饭就需要我自己做。厨房的西北角是一个非常古老需要烧柴火的灶台，在我懂事开始已经废弃不用了。新搭的灶台上面放了一台煤气灶，在厨房的西南角。那个煤气灶是不带自动打火功能的，需要用火柴点火。每一次点火，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天人交战。那时候对做饭一窍不通，我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把前一晚剩下的饭加点水煮个稀饭，然后就着前一晚吃剩的菜随便糊弄一口。为了能赶上其他小伙伴回家吃饭的速度，大部分时间水都没有煮开，只是外圈稍微出来点气泡我就关火吃饭了。

厨房的东北角开了个小门，门外是没有围墙露天露的非常彻底的小院子。院子里铺了小石子，还有一条拿大石板铺出来的路通往厕所的路，除了这些和杂草，什么其他的都没有了。

家里最后一个建筑是一个由猪圈发展而来的厕所，没有经过任何改动。红砖砌起来的房子，以前为了养猪有通风需求是没有装过窗的。那时候农村是没有抽水马桶的，厕所里只有两个木质的马桶，排泄物都在马桶里囤积着，要等爸爸挑去外面露天的化粪池倒掉。有时候爸爸犯懒，夏天天气一热，整个马桶都是白色蠕动的蛆，现在回想起来，还一身的鸡皮疙瘩。小时候晚上一个人上厕所，是整个童年最大的噩梦。我要一个人从卧室穿过厨房，走过院子才能到达厕所。本来就怕黑，厕所又没有窗，就在房梁顶上挂了一个昏黄的小灯泡，风一吹灯泡晃晃悠悠，地上的影子各种飘荡。

小时候农村的生活是很热闹很欢乐的。外出串门从来不需要锁门，邻居家随时都欢迎你去蹭饭。放学写完作业书包一扔，走到村口一喊，就会有一大群小伙伴出来一起玩游戏。夏天的傍晚每天有一大群人围在村子大阳门外，摇着蒲扇聊天。需要帮忙喊一声就会跑出好几个邻居。

农村可以让人融入进一个集体，而城市却把人彻底打磨成一座孤岛。

真怀念小时候，在老旧的木质房子地上铺个凉席开着吊扇和小伙伴一起挖西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