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菜葫芦夏至面

夏至日,“日长之至,日影短至”,这一年的一半辰光就这样“呼啦啦”飞走了。然而,逝去的都是好时光,因为经历过,是笃定的。
菱湖的小孩夏至日晨起要摇翠竹,中午去娘舅家吃饭,晚上再吃一碗母亲做的“酸菜鸡丝凉面”。因而,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夏至日”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节日。不过,大人们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看来,夏至日更像是一场博弈或者是一个预告。“摇翠竹”是为了防百病,“去娘舅家吃饭”说是能让小孩子好养活。看,人活下来是多么不容易。
人们还要在夏至日看天,菱湖乡间有一句老古话讲:“夏至日落雨就要天晴好一阵子了。”漫长的梅雨季已将人们折磨得身心疲乏,因雨水而暴涨的河流冲击着古老屋舍的门廊,池塘里的鱼都跑出来了,稻田里的水怎么排都排不完。往前的日子细细数去,十有八天是落雨的,于是,夏至日落雨照理是不困难的。夏至日落雨,天晴就有希望。
即便有时候,这样的希望落空了,人们照例是优雅地过日子。
我家屋后有一个竹园,小时候,每到夏至,便要早早地跑到竹林里面去摇竹子,翠竹青青,凉风阵阵,这一片竹园就简直成了“避暑胜地”。有时候,放一把竹藤椅在边上,自在地躺着,闲暇地听着风吹动竹叶的声音,好不惬意。
中午,小孩子们要去娘舅家吃饭,所谓小孩,大约只在八九岁之前,往后就要在学校里度过了。去娘舅家即去外婆家,在菱湖人的观念里,娘舅是很重要的人物,他是母亲娘家人的代表。然而我家娘舅不做饭,因而我小时候吃的每一顿“夏至饭”都可以说是“外婆饭”。这一天的夏至饭,有我最爱吃的时令蔬菜——汉菜和葫芦。
“汉菜”实际上就是“苋菜”,分两种:一种是“红梗苋菜”,一种是“白梗苋菜”。“红梗苋菜”煮出来的汁是紫红色的,吃到嘴里,张开嘴巴,牙齿上都沾满了紫红色的菜汁,仿佛满嘴“鲜血”的样子,简直太恐怖,吃“红梗苋菜”就像是一个恶作剧,因而人们更喜欢正常一点的“白梗苋菜”,虽然二者味道差不多。“白梗苋菜”又叫“青梗苋菜”,做法和菠菜颇为相似,开水一烫,或稍炒即熟。
我总认为汉菜的味道更像野菜,的确,在乡下,野生的苋菜是很常见的,人们取其嫩芽食用。汉菜之味不同于家菜,有人喜欢它,也有人讨厌它,不喜欢它的人大概是因为它身上还有一股未经驯化的粗糙质感。而迷恋它的人却也大有人在,据说宋代的大儒朱熹就很喜欢,“每饮后则以汉菜为供”,意思是说朱熹要以汉菜作下酒菜,且每次饮酒都要以汉菜作下酒菜。
人们还把汉菜开花前长出来的粗壮的梗腌制,这就是传说中的“蒸双臭”之其中一臭,菱湖人称之为“臭卤梗”。菱湖的“臭卤梗”以笋壳、毛豆角壳和汉菜梗发酵腌制而成,臭且鲜,吃时捞出来,只需要淋上一点油,往饭锅头上一蒸就好了。说到这里,好怀念外婆给我做的“臭卤梗”啊!
菱湖人所吃之“葫芦”者不是那种上小下大两个圆组合起来之形状者,而是首尾如一的长条形。菱湖的“葫芦”也一般不用来作瓢或者盛酒的容器,而是以食用为主。葫芦表皮光滑,淡淡的青色,需将它的皮削去后切成小块,入油锅小炒,加入适量水分后,放盐,焖煮即可出锅,此菜的特点是清淡爽口,原汁原味。

关于“吃葫芦”有这样一件趣事,唐代有个叫郑庆余的官员,有一次邀请亲朋好友到家聚餐,郑庆余大声吩咐厨子:“等煮烂了去毛,千万不要弄断头颈。”听到的人都以为有鹅和鸭子吃了,等菜上桌后,才明白,这道菜是“清蒸葫芦”。此则故事说明郑余庆实在是个节俭清廉而又幽默感十足的人。
俗话说:“冬至馄饨夏至面。”长大以后,也常在夏至日吃汉菜和炒葫芦,但娘舅家不常去了。夏至吃面自然是要吃凉面,菱湖的凉面和别处不同,主要是不放醋和辣椒,可我是很爱吃醋和辣椒的。我们在别处所吃到的凉面,绝大多数是碱水面过凉水后,放入香油、醋、盐、花生米、黄瓜丝、辣椒粉、芝麻酱、蒜泥、香菜等搅拌均匀,这样的凉面我也很爱。但菱湖的凉面,口味要温和许多,最常吃的有“酸菜肉丝凉面”或“酸菜鸡丝凉面”。
我认为酸菜是很适合做成凉面的,酸菜需用青菜腌制的那一种,与肉丝炒熟后放凉,拌入凉面中,咬起来,脆生生的,有开胃的作用。这种办法实在是妙啊,这比舀一勺酸醋进去的滋味好多了。
菱湖的“鸡丝凉面”,虽说是鸡丝,不过你看到后或许会失望的,它不是“麻辣鸡丝”的那种撕得很细的“丝”,菱湖菜是不喜欢太碎的,菱湖人不能接受用手去把鸡肉的纤维一点点撕下来,所以与其说“鸡丝凉面”不如说“鸡片凉面”。
如果现在你来菱湖,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去一家本地人开了很久的店,就在振兴路上的“快乐时光简餐店”,他们家的凉面是从小吃到大的,干净卫生,价格实惠,味道绝对不会错。吃面的时候再配上一杯用乌梅熬制的酸梅汤,可消去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