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镜头里的夏天
查看话题 >往地坛去(3)
几年不见的同学来北京,要天天闷在酒店里用功。快下班时,我问要不要出去逛逛,他答应了。
骑车过去,等他下楼,一起往西边走。走了一段,他问:“这是去哪儿?”
我说:“地坛。”
“你真要带我去逛景点啊。”
“作为学现当代文学的青年,来北京不到地坛,不觉得遗憾吗?”
进了公园,我指松柏下的草地,说:“这就是当年史铁生滚着轮椅走过的地方。”
实际上,他待的位置,很多我们已经接近不了。草地和松柏被防护绳围起,游人拘束在石板路上。我想,事情也许是这样的:史铁生来过这里,连同自身一起摹拓下来,这拓本就与实物相分离,有了独立的灵魂;他用文字建造了一座属灵的地坛,你不能说它是我们肉眼看到的这一个,但也不能说它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这一个。
傍晚绿意沉沉,同学似乎心不在焉。我说:“春天来好了,有很多花看。”
我也很长时间没来了,一片狼尾草,凭空出现在路边。其中有枝分叉的,我习惯性地掏手机去拍。

同学也拍了几张,说:“这狗尾巴草在这里,长得这么大。”
我笑说:“这是狼尾草。”
“真的?第一次听说。——哎,拍了也感觉不到美。”我以为他在开谦虚的玩笑。
春天看荷包牡丹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进去望见山茱萸树。有些粉花,近了看,是美丽月见草——这名字起得很不美丽。同学问:“哪个月,越女的越吗?”我说是月亮的月,从日本来的名字,月见,就是赏月,花见,就是赏花,赏樱花。他说:“像喇叭花。”

再往里,我说:“这种——你肯定听过,桔梗。”他说:“原来桔梗这样!也是喇叭花。”
我:“……”


看到玉簪,他还说是喇叭花:“不都一样吗?就是有的开得大些,有的开得小些。” 幸好往前走是一树紫薇,这可无论如何都不能看成喇叭花了。

紫薇花旁还是玉簪,玉簪旁边几棵紫茉莉。我说:“这你总认得吧?”
“喇叭花。”
我很服气,说:“紫茉莉。”
“茉莉?”
“紫茉莉,也叫草茉莉,也叫夜来香,也叫粉豆花,也叫喇叭花……”
“哈哈,喇叭花!”
“……被你带骗了。也叫晚饭花。汪曾祺的《晚饭花集》,就是这个。”
“汪曾祺的看得不多。”
“好吧。”
说着远远看见一带红墙映着白花,是什么呢,不记得曾经见过。走去看,白色的木槿花。天色暗了,红墙颜色变深,那一团团白色的重瓣槿花更其鲜明。



同学说:“好像卫生纸做的。”
我说:“不愧是学现代文学的,跟你们的祖师奶奶张爱玲一脉相承。她说白玉兰像污秽的白手帕。”
同学呵儿呵儿地笑。
要出来时,他总结道,印象最深的就是卫生纸花。
我说:“凌霄呢?”
“凌霄?”
我一指前面,枯树被凌霄缠定,上上下下开着花:“凌霄花。”
“舒婷的诗里写的。”
到树下看,他说:“这不是石榴吗?”
我拈着一朵花说:“怎么会是石榴呢?石榴比这短,花瓣比这分得开,比这薄,而且石榴不会爬藤啊!”一激动,花落到我手里。
同学说:“不能随便摘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