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鳴村
《犬嗚村》大抵不會是清水崇的回春之作,二十年不變的嚇人伎倆,含糊混亂的劇情鋪陳反而更凸顯其技法遠遠落後於時代的俗氣。取材自日本毛骨悚然的都市恐怖傳說,犬鳴村在電影裡是觸發多重時空扭曲交疊的超自然地標,讓我懷念起《咒怨》裡那棟受怨靈纏繞的凶宅。捕殺野狗維生的當地村民為外界所畏懼厭惡,故稱之為「殺狗魔」,野性難馴的邊緣族群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然而最終卻只能眼睜睜目睹身披友善皮囊的資本文明霸佔土地,家園盡毀,僥倖脫逃的村民無依無靠,隨波逐流。寫有「日本國憲法不適用於此」的牌子豎立在村口,詭異而殘酷。龐大資本機器與國家意志暗通款曲,視人命如草芥,位階卑微的村民們被徹底排除於高喊加速進步的日本社會之外,像螻蟻般任意被外來的大他者摧殘致死。修築水電站大興水利的現代性背後,遺留下數十名無辜村民慘遭電力公司虐待禁錮,趕盡殺絕的歷史夢魘,這也正是三吉彩花飾演的「潛在的」犬鳴村民後裔陷入的身份掙扎。我頗欣賞影片後半段的一幕,膠片攝錄機播放著犬鳴村屠殺的真相,待宰羔羊的絕望哀嚎/電力公司老闆的肖像皆被機器投射到穿著白衣的三吉彩花身上,入侵者(電力公司老闆)與原住民(犬鳴村村民)基因共存的家族血脈讓女主角內心備受煎熬,不敢直視村民受虐的人間煉獄。擁有通靈能力的女主角本來是一個相當複雜的人物,同時承載家族詛咒與身份迷思的雙重折磨,潛意識裡對「我究竟是誰」的靈魂拷問理應來得更加激烈,但是導演對女主角的定位傾向於是一位揭開家族神秘面紗的「偵探」,以取代對其內心活動的細緻刻劃,因此導演並不在意人物心理層面的衝突,他希望觀眾體驗的終究不過是探訪都市傳說-延續宿命輪迴的表面功夫而已。另一方面,可以看出現在的清水崇也不得不接受某種程度的社會關懷,似乎也在宣告純粹為娛樂而生,滿足官能剌激的「恐怖片」已經死亡,過去《咒怨》能夠帶給我們的銀幕上的短暫恐懼,以及影片結束後獲得「逃過一劫」快感的體驗不復存在,每況愈下的現實生活致使現代恐怖片的發展也趨向於反映某種社會亂象,清水崇用多年以前拍《咒怨》的方法去處理帶有一定社會問題意識的《犬嗚村》,只會造成形式與內容之間的鴻溝愈來愈難填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