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生
某某今年三十了,在这三十年里他叫着普通的名字,做着普通的工作,过着平庸的人生,没有爱好,没有亲人,现在也没有爱人。任谁看来,他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在他三十岁的某一天,几个警察敲响了他的门,交给了他一个婴儿和一封遗书和一张纸条。
警察告诉某某:孩子叫狱生,是犯人和犯人妻子的,但是他们在昨天自杀了,狱警在犯人的牢房里发现了纸条,上面是某某的地址。
送走警察后,某某把睡的香甜的孩子安顿好,拿着那封遗书,某某没有想把它打开的欲望,摸起茶几上烟盒,看了眼卧室又放下了。
于是靠回了沙发,阖上眼。很多事情在今天又要被想起来了。
犯人是某某之前的恋人,遇见犯人之前,某某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男孩子,甚至,某某都没想过自己会拥有一段爱。某某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院长说:某某被发现在福利院门口是一个春天,身体健康并无残疾。某某的怨恨是少的。至少它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至于自己的身世,也许是男欢女爱不能负责的产物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无所谓了,活下去就好,快点过完这一生就好。
二十岁,某某已经独立生活两年,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在小餐馆里当服务生,就是在这他遇见了犯人,那天晚上犯人和几个朋友来这里吃饭,老板看见这一伙人凶神恶煞的,小声告诉某某要小心点伺候。某某对于小心一事,向来得心应手,忍耐是他准备贯彻一生的美德。
午夜降临,三三两两的食客都已散去,犯人的朋友也先行离开,某某看着犯人桌子上的酒瓶越来越多,想着今晚老板算帐时一定会很高兴。犯人看了看表,叫来某某结了帐,走了。
此后的每周犯人基本上都会来一次,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上朋友,老板开始亲自点单上菜,犯人一来那天的营业额一定很高,因为每次他走后地上都摆满了酒瓶子。某某第一次和犯人说话是在他下班后,店面离自己的出租房很近,穿过一条巷子就能到,就是在巷子里某某把喝的一塌糊涂的犯人捡回了家,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是鬼迷心窍了吧,以至于此后的每一天他闻到酒味都会伴随着一股浓浓的悔意。
第二天犯人吃着某某煮的面单方面强制性的和某某达成了协议,某某深刻的记得那个语气“我认得,你是那个服务生,你面煮的不错,我没家的,你分我块地方,当你给我了个家。”某某没吭声。拿起男人空了的碗去给他盛了碗面。
日子嘛,一个人也是过,两个人也是活,先这样吧。晚上看着男人睡的鼾,某某知道了原来他也可以给人一个家。
某某不知道男人是做什么的也从不过问,但是他看得到,家里的二手电风扇换成了空调,房东留下的冰箱祖宗换成了西门子,连床都从以前的翻身相拥变成了无所顾忌。男人有时会去某某店里喝着酒等某某下班一起回家。有时男人很晚回家,某某做好了饭热了一遍又一遍,也有时不做,男人回来后自己会煮方便面顺便带某某一份。吃了饭,看看电视,如果气氛刚好,两个人就在那张无所顾忌的床上无所顾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有很多时刻,某某从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生。
五年后的一个黄昏,俩人吃着晚餐,犯人开口说他要走了,某某抬头看了犯人一眼,一对视,犯人哽了一下,某某给犯人碗里夹了块肉示意他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缘来缘散,该走了。当天晚上,犯人离开了,什么都没拿,像他来时一样。某某知道他什么都没带走,可好像又带走了些什么。就继续活着吧,某某只能这样。
某某再看见犯人是在四年后新闻报道的照片上,“贩毒夫妇双双落网,女性被捕时已怀孕月余”。手机屏幕熄灭了,某某想着他该谢谢犯人,谢谢他还给了自己平平一生。
再睁眼,某某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应该是饿了,小时侯在孤儿院他也会帮阿姨照顾孩子,就从孩子随身用品里找到了奶瓶,食物及时阻止了孩子的喧闹再次换来了孩子的睡眠。某某看着那封遗书,“何必呢”。
时值秋季,夜间的风有些大,路过了某某的窗卷起了纸屑,走了。
依稀记得,犯人走的那晚好像也是这样的风,吹鼓了他的衣服,也夹带走了五年的日子。
某某给孩子改了名字叫玉生。狱生这个名字所带来的罪孽与负担不该由一个新生命来承受。某某守着孩子,守着日子,就这样了。只是,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何时才是尽头呢。夜深了,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