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

最近几年似乎变得胆小了，昨天和老王在看什么，忘了，我说，我发现现在我处理那些活的鱼、虾时，会有点害怕，特点是它们拼命活动时，感觉自己在杀生，但是小时候并不这样。以前经常跟着我妈去菜市场买菜，认真细致地看着鱼贩用一把大刀先把鱼头用力拍一下，敲晕，或者双手举起鱼，抬到几乎和头平行的高度，使劲摔下，撞晕，接着，取出鱼鳃，再一手抓住鱼头，一手拿一个牙刷状的刮子，用上面锯齿状的铁片刮鳞，唰唰唰，透明的鱼鳞就堆叠到鱼头下方，倒一瓢水洗净后，剖肚，取出内脏，整理出鱼泡，如果有鱼籽也要留着，其余扔掉，再用刀把鱼肚上黑色的膜刮掉，两分钟不到，小的鱼可能只要一分钟，就宰好了。我常常被这样顺畅的手法吸引住，看得发呆，像现在引起舒适的一些动图对人的效果。所以小时候我敢杀鱼，自己握着一把刀就杀鱼，速度不算快，但动作如鱼贩一样流畅。

现在呢？我说，现在我太敢了，上个星期我把活虾扔进滚水里，看着它们在迅速翻红的同时垂死挣扎几下，我连忙盖在透明的玻璃锅盖，默念着阿弥陀佛。老王大惊，说你以后不会信佛吧？（信佛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回答，想起其他胆小时刻，比如被突然跑出的蟑螂吓到尖叫，放在腹部缓解痛经的水壶瓶盖被不小心拧开，皮肤被开水烫到尖叫，晾衣服时把衣架或夹子撞落到阳台外，担心砸伤人而尖叫，最常见的，是自己或老王遭遇一些小小的身体意外，比如可能摔跤、划伤、割伤，注意都只是可能，绝大多数意外并没发生，我也必定要尖叫。

你觉得，我要对你的尖叫降低我的反应程度吗？老王有一天问我。几秒钟之前，我在厨房尖叫，他从楼上的卧室跑下来，门关着，尖叫也钻进去。但我的确被小小地烫伤了，所以我想了想，说，不要。

不过，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自己吓这么多次，和小时候，以及二十出头时完全不同，蟑螂突然从工位上爬出来就镇定地握着纸巾拍死，割伤烫伤就小小地吸一口气，发出嗞的一声，很冷静，很冷血，尽量不给自己和别人惹麻烦。

为什么现在就不是了？可能现在有观众？自己和老王。还是会试图去纠正，或者说调整，也会想原因，激素调节问题，某种应激心理，但也可能，这就是人的真实反应，当你的反应只需要给自己和最信任的人看时。

当尖叫不用被压在心里，冲撞得心脏乱跳，而是大声地、放肆地、无所顾忌地叫出来，好像会让恐惧消失得更快，就像它们会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消失。

这种感觉有时很好，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