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同行

很多时候，我喜欢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街上晾晒的苞谷来消磨时间，阳光爆裂，街道上的阴影一点点被太阳燃烧，我感觉世界向我倾斜过来。 罗明说我蹲在那的样子像他家的狗，我挺生气，他家哪条的狗是瘸的。罗明是我小学同学，我认识的人里面就他家有vcd，我们经常在他家看奥特曼，不过很多时候，买回来的碟片包装上印的是奥特曼，放出来却百兽战队。我们很生气，百兽战队怎么能和奥特曼比呢，五个打一个不算英雄好汉。每次我们在两张盗版光盘中纠结的时候，音像店的老板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没办法，镇上只他一家，我们只能希望从他手里买到我们的英雄。 那天罗明问我，张斌今天没来找你吗？我说，他倒是敢来。罗明嘿嘿一笑，也是，他来我帮你揍他。我说，算了吧，别把他打坏了。我知道罗明在开玩笑。我和罗明刚认识张斌的时候觉得他虽然蔫蔫的，但挺讲义气，每次买辣条他都只吃一点，剩下的都给我们。有一天，我们三趁着课间去校门口买辣条，刚吃完就听到看见有人在喊张斌，张斌一回头就呆住了。一个女人从电瓶车上下来，一把抓住他，张嘴！张斌不肯，那人提高音量，张嘴！张斌可怜巴巴的看看我们，张开嘴巴。女人凑上去闻了闻，匡匡几个巴掌就抡到张斌嘴上，一边打，一边骂，一边哭。张斌流着鼻血，哭着往后退。我和罗明就都知道了张斌为什么那么讲义气。 我们去找张斌吧。你说什么，罗明盯着电视。我说，我们去找张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罗明说，那你得找你妈商量啊，让他把地下室钥匙给你。我气不打一处来，找我妈？算了吧。罗明跳起来把电视关了，看着我说，那咱们现在就去，见面可别急。我说，他有病，我不和他计较。 我觉得张斌的病已经扩散到大脑了，我也不明白为他为什么把屎拉在地下室里，要不是我妈哪天下来找东西，估计那玩意都会走路了。我们的基地被我妈锁住，包括我买的火力少年王同款悠悠球，张斌自己做的木刀木枪，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 张斌看到我们来，很高兴，我和罗明都没提他乱拉屎的事。张斌听完我们的来意，激动的说他知道个地方，可以带我们去。从他家后门下去是条河，沿着河提一直向前走，从旧水塔就旁边的石阶下去就能直接到河边，我们走了大概20分钟，就在桥下面的一块坡地下，发现桥墩旁边的一块空地。张斌说他爸以前经常带他来这儿钓鱼。没有更好的地方，我们打算就在这落脚了。之后我把我的士兵假人、漫画书乱七八糟都带过来了，他俩也一样。走的时候我们把东西埋在土里，放一块石头用来标记。我们三在桥墩上刻下我们名字的首字母，算是基地的落成仪式。假期的很多时候，我们在哪里趟水，或者进行我们的迷你战争。 哪天和往常一样，张斌在水滩里抓虾，准备放在塑料瓶里煮。我和罗明忙着给小人挖出作战甬道的时候，有个人从坡地上冒出来。我们都认识牛三，是镇上牛场的雇员，大概三四十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在镇上大人叫他牛三，我们也叫他牛三。娃娃们，你们在做啥？我们看他身上快烂掉的蓝色条衫，想让他快点离开，实际上，我们也没见得比他干净。罗明说，牛三你不好好去放牛，管我们干嘛？牛三作凶样，抬起鞭子作势，人不大胆子还挺大。罗明握紧拳头，恶狠狠的盯着他。牛三眼珠一动，嘿嘿，你们不知道，前一阵有个娃娃在河里淹死了！人现在都没找到，你们当心叫那娃娃索了去。牛三看了看我们没反应，踩着他的草鞋一晃一晃的走了。 我们没了玩闹的兴致。罗明说天快黑了。张斌让我们先走，他要去河里剩下的虾放回去。我俩把气撒在他身上，就先走了。上河坝的时候，我看见张斌向这跑来，大喊快走。我感觉莫名其妙，罗明指着那片坡地说，你看。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野地里窜出火光，火舌向上蔓延浮在黄昏的水面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火。张斌你是不是疯了？张斌兴奋说，我把草全点了，他以后放牛过不来了，我得守住咱们的基地。我看见张斌的眼睛里发这凶狠的光，火好像也烧到里眼睛里去了。罗明说，快走，待会让人看见了。我们跑起来，在张斌家分手后，就各自回家。以后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基地了，他俩也没来找我。一是心虚，二是天气实在太热了。后来听我爸说火势好像没有造成什么损伤，也就慢慢放下心来了。 直到那天表弟要看我家，我想把我的玩意给他瞧瞧，它们还埋在基地。我去找张斌想和他一起去把东西拿回来，但发现他家门从外面锁住了。回去的路上我看见罗明在往河里扔垃圾，我向罗明说了张斌的家的事，罗明说你不知道吗，张斌去县城做手术了。我想那小子估计下次回来又在我们面前显摆手上的针孔有多少。我问罗明去不去，罗明支支吾吾说不清原因。我说你给你给个准话。他说，你不害怕吗？牛三说河里死个了小孩，你也别去了。我知道其实是罗明他爸从俄罗斯的矿上回来了，但我不喜欢他骗我。我说你不想去就直说。罗明不说话。我转身走了，我挺希望罗平叫住我，说我刚和你开玩笑呢。但罗明始终没跟上来。 我自己去了基地，经过的坡地上全是烧焦的草灰，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准备把东西全部带走，他俩的我给留着。拿到东西后来我去河边洗了洗。下午水里很凉快，我坐在岸边把脚浸在水里随便摆动，我想这个夏天我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几只水鸭在水面荡来荡去，有的不动，随着水流往下飘。起身的时候我突然僵住了，我看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向下飘过来。那团影子模糊不清，我隐约看见苍蝇飞行的轨迹。我很快想到罗明说的话，我想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缠绕着水草的人偶，这一切始终都只是一个玩笑，但我无法辨认。那团阴影勾住我的眼睛，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亡。水里渗出凉气，河里传来烂泥腥臭的味道。我起身逃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暑假也快要结束。我开始在老师家提前补习初中的数学，罗明同样很少出门，但他和我的原因不同。因为我爸老说罗明他爸是个混蛋，叮嘱我少去他家。我不喜欢数学，所以也不喜欢那个老师，更何况他的眼泡很大，像死鱼的眼睛。上课的时候，我经常不自觉的想起我的伙伴们，张斌那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罗明会不会说没完没了的玩笑话，秘密基地还会不会再有。我想给他们讲讲哪天我看见的东西，我不清楚那团阴影到底是什么，他们可能知道的更多。但我宁愿相信那是一具尸体，我得替他们守住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