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外婆

2020年6月1日，儿童节，那个暴雨的夜晚，外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每每想到那一天，都心如刀绞。

那天下午收到母亲的通知，急着定车傍晚下班回老家，各种原因，晚了半个小时，最终没见到外婆最后一面。父母以各种理由不让我赶去医院见已走了的外婆，强令我先回家等他们从殡仪馆回来。没法说服他们，也不想让刚失去母亲的妈妈难过，于是我和表姐选择了在家里等候，直到第二天上午去殡仪馆才见到被化妆好的外婆，想像她死前被病痛折磨的样子，特别心酸。

不难想像，从1924~2020年，外婆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但她鲜少和我们说起过去，母辈们也知之甚少。据上一辈说，外婆的家里原是在邻县开百货的，大概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因为外公工作原因，一起来了现在居住的小镇生活。之后因为一些时局因素，他们不敢回老家，不敢与老家人联系，在跟着一起来的弟弟不幸溺亡后，一度认为自己已没有亲戚了，伤心不已，直到2007年才第一次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比自己的二孩（也就是我的大姨妈）年纪还小点的妹妹。

那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外婆便是那种典型的深闺女子，她会缝纫、会织毛衣、会绣花、会做菜，却不会读写。小时候，外婆给我绣了独一无二的枕头套，在给我织的每件毛衣上绣上小花或小草莓，在给我织的毛线拖鞋加上老鼠的胡子和眼睛，这些让周边同学羡慕不已。

外婆也喜欢收集些漂亮的小东西，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聚餐，就惦念着她的那两个古典美女图的小杯子，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是微微泛黄的塑料小杯，看着有点年头，但谁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表面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白洒小杯，只是比现在用的这种稍稍大一点点，装上饮料正好喝一口，但倒上饮料后，就能看到杯底有一个像西游记里出现的古典美女像，无水时无像，所以端着这个杯子品饮料入口，就像美人也随之一同流入口中一样，为此，我经常和表哥抢着选不同美女像的杯子用。曾经也央求过外婆把杯子送我，但外婆总是不舍得，不知道不舍得杯子本身，还是不舍得它能吸引我们过去吃饭的功能。

外婆也曾经送给我4颗“宝石”，还记得那是一个周末，我和表姐例行去外婆家玩，外婆从一个小盒子拿出几颗东西，很神秘的告诉我们，她曾经有几只金钗，就像电视上的那样，上面还嵌有宝石，后来就都没了（估计是迫于生计拿去当了），就剩这几颗宝石了，于是大的2颗给了表姐，小的4颗给了我。那”宝石“类似于现在的钻石画的贴片，两颗红色圆的，两颗绿色心形的，轻轻的，边角还有点破，拿回家后，妈妈说那是不知道从哪捡的塑料，不是宝石，但我一直坚信它们就是宝石，用了首饰小盒子仔细的装着，每次搬家都带着，一晃，也保存了20多年。家里还有一双外婆在我小学一年级生日时送的一双陶瓷小鞋子小摆件，小白鞋的样子，边上有一圈天蓝色的包边，十分可爱，这也是我收藏了20多年的宝贝。

或许也是受外婆的影响，我总喜欢小而美的，一点点的装饰，一点点的特色，精致而美好。

听妈妈说，在我出生的时代，因为计划生育查的特别严，父母双职工，在保住工作的前提肯定只能要一个孩子，于是，当发现我出生是个女孩的时候，奶奶就动了要把我送走的念头，便与妈妈商量把我拿去换个男孩回来，妈妈当然不同意，出院后便在外婆家坐月子。月子期间的一天，奶奶带着大姑妈来外婆家看望，想趁不备把我抱走送人，外婆外公死死拉着不放才没能成功。小学期间，一直想要女儿的小姨妈收养了个小女孩，还能给表哥当个伴，外婆在照顾小女孩几天后默默的说，不是自家的孩子，照顾起来总是心里怪怪的，才提到如果当初我被换了，她估计就不会帮忙带孩子了。忘了说了，我、我两个表哥、一个表姐、还有我表哥的儿子（也就是我婆的曾孙），小时都是我外婆照顾的，以至于我妈妈她们都没有什么带小屁孩的经验。为此，我一直很感激外婆外公，感谢他们保住了我，照顾了我好几年。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的我实在是太作了，太折腾外婆了。在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第一天上幼儿园就是外婆带我去的，外婆一离开学校我就哭，不让我去上学我也哭。于是，外婆陪了我整整两年，小班期间，她就坐在教室外面的小椅子上，织着毛衣，和一起陪的家长聊天；中班，已经没有其他小朋友的家长要陪了，但我还是闹，于是外婆又和小班的家长聊天聊了一年；大班回家住的多，多是父母送上学，无法陪读了。幼儿园期间，住在外婆家的日子里，每天定时的点心、切好的水果，还变着花样的饭团、水果串串，只为哄我吃东西，每天给我蒸自养的鸡蛋，用儿童酱油给我备单独的菜品，给我煲单独的汤和饭。还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总闹脾气，有时明知道是自己不对，但还是止不住的闹，那么小就会担心停止哭闹就会好没面子，于是常常折腾的外婆一趟一趟的上下楼的给我买东西。

或许是从高中开始，周末开始补课，没有了每周末都陪外婆，到了本科研究生阶段，只有寒暑假才回去，工作后，一般一年回去1~2次，每次也没几天。不知不觉，我的世界也不再全是外婆，慢慢的转为父母、学习、同学、工作、朋友，外婆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06年中风，抢救过来后就口齿不清，恢复了三四年勉强正常点；15年又摔跤伤到腿，卧床一年后方可在支撑下走走平路；慢慢的她的手没劲了，洗脸刷牙全要儿女帮忙；19年又摔了一次，住院后由于儿女年纪都大了，最小的孩子我妈妈也伤了腿没法照顾老人，于是，外婆进了敬老院。也是去年，因为父母一些原因，我回老家的比较多，见外婆的次数也多，可原本以为在慢慢恢复的外婆却突然在今年5月30日身体不适，据妈妈说，当晚折腾到凌晨四点才稳定，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恢复过来的，没想到，6月1日晚，在等到我小姨妈赶火车到了不久就走了，没有等到我这个不孝的外孙女。

真的感觉很对不起外婆，从我14年工作后，一直想接外婆到我工作的城市看看，看看海，吃吃海鲜。刚开始的工作不稳定，租房不方便，16年买房了，可外婆腿又不行了，直到她走了，这些多年都没好好陪陪她聊聊天，给她做顿饭，给她洗洗澡。。。。

但愿天堂没有痛楚，能洗尽之前所受的一切苦难，但愿来生能换我来照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