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语境下的资本主义论述 ——读《晁错论贵粟疏》
最近在读《古文观止》,偶然翻到晁错的一篇疏论。高中只知晁错为人“峭深刻直”,未见其文采如何,由是起了兴趣,便翻来读读。读完不得不佩服晁错强大的分析问题能力,以及条理清晰的解决问题能力。最重要的是,它还是一篇关于国家如何控制资本的精辟论述,对于我们思考当代中国的政策以及对待资本的态度也有启发作用。
这篇文章的缘由是:西汉初年,国家羸弱,饱受内忧外患。于是晁错上书,分析了目前国家的问题,提出了解决方案。
疏论的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语出惊人:“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也就是说,在理想的施政条件下,为政者不是去给人民种地喂养他们,也不是给他们去织造衣物,而是去帮他们开发增加收入的源头。也就是说,晁错主张提高人民的总体财富,强调了劳动人民的主体性,创造性,并不把事情局限于如何分配财富,而是如何创造财富。这可以说是晁错这篇文章的核心思想。
接下来,晁错就在论证如何充分发挥劳动人民的主体性和创造性。中国古代社会是个农耕社会,如何能让农民能安心种地是晁错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假如农民不安心种地,那么他们就要陷入贫困,陷入贫困的农民就难以避免地失去理性,此乃人之本性也。于是他们就被投机取巧地商人盘剥,低价将他们的谷子卖出,以解燃眉之急。更多的情况是,他们向商人借债,最终无力偿还,只得失去土地,沦落成为流民。不仅生活难以自持,更会危害社会治安。这样贫富差距就会不断地拉大,当社会的财富都集中于商人时,农民就难免会普遍地贫困。但国家赋税徭役的主体又是农民,所以他们只得负担越来越重,却看着投机取巧的商人锦衣玉食,社会矛盾可想而知。更加严重的是,有些商人靠自己积累的钱财已经开始干涉政治了。他们趁着国家危难,把低价收入的谷子高价卖给官府,赚取超额利润。官吏王侯都不敢招惹他们。这样的行为已经严重地干扰了国家机器地正常运转和人民百姓的生活了。
于是晁错提出了自己的对策,那就是“贵粟”。值得注意的是,晁错所说的贵粟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提高粟米的价格,而是从社会地位,道德等层面来解构商人阶级所代表的资本。晁错主张赋予谷子以社会和法律上的特权,来平衡其作为商品的职能。百姓可以拿谷子来换取官职和赎免刑罚。这样对于农民、商人、政府三方都有好处。
对于商人阶层,百姓自然是对他们的不劳而获怀有愤恨之心。商人拿出谷子来捐给国家,提升一下个人地位与形象,也算给眼红的农民们有个交待,算是给国家做贡献了。
对于农民也有好处。因为国家战略资源储备富足了,加在农民身上的赋税也就轻了。
对于政府,资源多了,也方便国家行驶管理,灾害风险控制,战争后勤等职能,其结果当然是社会各方都要收益。因为不管是谁都不会希望匈奴人进城抢劫。
值得指出的是,晁错此策并不在于重新瓜分国家财富,即便从结果看,晁错像是动用国家权力把商人的财富分给了农民和政府。从整体来看,晁错通过重新动用国家权力,实现了整体财富的重新分配,同时增加了社会的总财富。因为农民能够减轻税赋,安下心来种地了。后来事实确实也证明,晁错是对的。经过了文景之治以后,汉朝战略资源雄厚,到了武帝时可以实现远征匈奴的战略目标了。
这是晁错此疏的大体思路。
另外其中还有几点十分有趣,值得我们思考。
一是晁错对于资本与法的态度。西方话语体系一般认为,资本,个人主义,法制,民主等等是一体的。对比晁错的疏论,我们能发现一些有趣的地方。
首先说资本,晁错在文中整体论述了自己对于货币的态度。“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货币本身是可以兑换生活资料的,而且轻微易藏,手掌之间就可以把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