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你的家在山野里,他们说你的歌有谁来听——献给野孩子乐队
前段时间,我问一位作曲系的友人:“在音乐欣赏中,你会更偏好音乐性还是文学性呢?”他告诉我说:“如果说音乐性指的旋律,那么在旋律中的节拍,合声,和弦,以及韵律,都可以说是与歌词相辅相成的,也就是说,在纯粹的旋律中,同样存在着文学性。”
这解答了我很久以来对野孩子音乐的一个困惑。
几年前,我第一次听野孩子乐队,是那首《黄河谣》。
周云蓬说,他第一次听《黄河谣》还以为是甘肃的民歌呢,没想到是张佺在西湖边写出来的曲子。
在野孩子乐队的歌曲中,你总是能听出超越旋律本身的画面,能听出这山,能听出那河,能听出从大地中孕育出的,那顽强的声音。
一:金城——兰州
1995年,外来的摇滚音乐在中华大地上终于生根发芽,后世称之为“摇滚的黄金时代”,与此同时,在离音乐中心——北京,千里之外的甘肃兰州,索文俊和张佺创立野孩子乐队,在音乐的浩瀚平原上,埋下了一颗扎根于西北的种子。
同年,他们两人开始为期一年沿着黄河的旅行,在沿途中,他们开始研究创作,虽然当时他们并不知道,但就在这时,他们俩为这支至今已有二十多年辉煌历史的乐队隐隐定下了基调。
两年后,也就是1997年,经历了积淀与思考的野孩子乐队,在兰州进行了他们的首场演出。演出大获成功,这次的演出影响了很多当年只听摇滚乐的年轻人们,戏剧性的是,在接下来的演出中,台下的观众中就有未来野孩子乐队的重要成员:张玮玮(代表作:《米店》,《哪个上帝会原谅我们呢》等)
张玮玮说,他当时第一次听野孩子乐队的歌曲,就被震撼到了,与标榜愤怒与反抗的摇滚乐不同,这是一支精神来源于中国本土的乐队。多年以来,甚至到他自己加入野孩子乐队以后,他一直将野孩子乐队作为自己的榜样。
二:北京——我不能忘记
在1998年,野孩子乐队从兰州来到北京,来到一个更大的舞台进行演出。
《北京》 北京,北京,我不能忘记 北京,北京,我要去哪里
这一时期的情况,现今也不是太好考究了,不过二手玫瑰的主唱梁龙先生曾分享过一个故事:“那时候不像现在,当时录音师什么的特别紧缺,所以他们都特别有傲气……当时我们乐队去录音,录了半天,把录音师弄火了,他说‘就你们这种乐队的歌早烂大街了,让我给你们听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音乐。’”对方问道:“他放了啥啊?”梁龙干脆地答道:“野孩子的《生活在地下》”
《生活在地下》 远方的天空总是那么滴蓝,我却藏在潮湿的角落里。 生活好比那黑夜里漫长的路,走过的人他从不说出来。
1999年,野孩子乐队发布首张同名专辑《野孩子》。 正如歌词所唱的那样,“他们说你的家在山野里,他们说你的歌有谁来听”,野孩子虽然在圈内备受瞩目,但非常遗憾的是,这么一支就像从土里长出来的乐队,在当时,却得不到土地上人们的支持。
在这时期,野孩子有时在国内连个固定的演出场所都找不到,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 同年,他们参加了“北京在伦敦”的演出,并得到了英国唱片公司的赏识,邀请他们到欧洲进行演出。
次年,野孩子乐队参与法国音乐节。发表专辑《In the loft》,其中曲目多为世界上的传统民歌。 中世纪意大利传统舞曲:saltarello,死之舞;
加拿大民歌:Red river valley 红河谷;在最近的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也有人翻唱过
新疆民歌:Vagabond"Sikenashka"流浪汉;
意大利民歌:O Bella Ciao 游击队之歌;等
就我个人判断,这是一张非常有价值的专辑。将单薄的民俗歌曲改编的更有层次感,加入多合声体系等,都非常新颖。
在千禧年交界之处,对于野孩子乐队还有一件意义深远的事发生,那就是张玮玮“硬挤入”野孩子乐队。
张玮玮说,从他1997年第一次听到野孩子之后,多年以来野孩子就是他的偶像:“野孩子从没邀请过我加入,是我自己硬挤进去的,我就搬到小索旁边住,每天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2001:在北京创办“河”酒吧,开始有了固定的演出场所,郭龙加入,有了固定的演出阵容。
创立酒吧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有一份固定的演出场所,更是为了希望能够挣点钱补贴下收入。在时代背景下,独立音乐由盛转衰,数不清的文艺青年和摇滚青年无处安放躁动的青春。“那群人,光听歌都能从晚上一直听到第二天早上。”张佺不无感慨的说。

2002年,发表专辑《咒语》,11月做了非常著名的“ARK”酒吧作专场演出。
《你可知道》 你听飞过的杜鹃鸟儿叫,你可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你猜那远方背景离乡的人,走过的路,他有多少?
ARK酒吧的专场演出,是野孩子走出北京的第一步,也是他们在北京阶段最为辉煌的一场演出,有幸的是这场演出的所有音频资料和少部分视频资料在网络上都有所保留,不幸的是,这也是野孩子乐队由盛转衰的标志。
2003年是中国独立音乐的悲惨一页,一方面因为非典的原因,另一方面独立音乐也把90年代积累的“老本”都吃的干干净净。
摇滚圈有人曾言:“说句实在话,那段时期是真的活不下去,那时候还在坚持做音乐的人,都是些不做这个更活不下去的人。”同年,野孩子转让“河”酒吧,暂时解散。小索留在北京,其他成员大多前往云南。
2004年是野孩子乐队无法跨过的一页,乐队创始成员,索文俊,小索患癌症去世。小索是野孩子乐队最为外向活泼的一个人,无论是舌头乐队的主唱吴吞(主要作品《时候到了》,《妈妈一起飞吧,妈妈一起摇滚吧》等),还是谢天笑(比较有名,不介绍了)都和小索在河酒吧缔结了深厚的友谊。

谢天笑曾多次在他的演出返场环节,演唱《生活在地下》,在2015年,野孩子20周年工体演唱会上,谢天笑受邀再次演唱这首歌。 曲罢,谢天笑说:“如果小索能看到这一天,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同年末,发表专辑《黄河谣》之后,野孩子乐队正式解散。乐队另一位创始人,张佺,再次开始流浪,从兰州去西藏,从西藏去云南。 在这时期,他创作了一首歌曲:
《远行》 有人坐在河边总是说,回来吧,回来 北风抽打在身体和心上,远行吧,远行
张玮玮说,他一听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也红了眼眶。
随着两位创始人的离去,张玮玮河和郭龙继承了野孩子乐队的衣钵。 他们组成了“张玮玮和郭龙”组合,继续在这大地上呐喊,歌唱。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博尔赫斯,《等待》”
三:苍山洱海——大理
张玮玮和郭龙离开了北京,定居在了大理,在此期间他们在创作出了中国民谣历史无法略过的一张专辑——《白银饭店》
虽然我想大多数人听过的都是那首传唱度以及翻唱次数及多的《米店》,但就像“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堪称甲桂林”,这张专辑最为出色的应该是:
《哪一位上帝会原谅我们》 你是沿江而来沉默的革命杀手。 我是阁楼里面失败的三流演员。

在这个小院里,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小河,万晓利,周云蓬,以及那位我们大家都很怀念的南京李先生,都曾在这里借住过,他们一起在这儿听莱昂纳德科恩,听Pink Floyd,仿佛在人间构建天堂一般。
长久以来平淡的生活,也迎来了转折点。 2009年“张玮玮和郭龙”组合去到大理演出,再次见到了张佺。 张玮玮去到佺哥家里做客,偶然看到了台阶上贴满了所有野孩子时期他们演出的照片,一时间感慨万分……顺理成章的,2011年,野孩子乐队正式重组。
2014:发表专辑《平等路》,曲目多为老歌重录,也加入了张玮玮郭龙时期的《眼望着北方》,有意思的是,这张专辑风格,不再像《生活在地下》那样铿锵有力,或许因为云南舒适休闲生活的原因,转变得更为舒缓,悠扬。
同年,武锐加入野孩子,成为固定的打击乐手,武锐是一名履历非常牛逼的职业乐手,他曾经先后担任,谢天笑的“冷血动物”乐队,秋野的“子曰”乐队(后子曰秋野乐队),以及布衣乐队的打击乐手。
他分享了自己加入野孩子乐队的经历:“有一天,我在大理的街道上散步,突然听见旁边有家小店传来了野孩子的歌声,我感到好奇,走进去一看,竟然还是那么哥几个在那儿弹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非常感动,所以我决定加入野孩子乐队。”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莱昂纳德科恩”
在破碎中重圆,在困苦中起势,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野孩子乐队也迎来了一丝曙光。
2015.10.24号,在树音乐的帮助下,野孩子在工人体育馆举办了成立20周年演唱会。
树音乐的CEO姜树说:“我们知道,靠野孩子的票房号召力,选在工人体育馆,铁定赔钱,但我们想传递的是一种态度,我们认为好的音乐应该让更多的人听见。”


四:未来,更多的可能。
现在野孩子乐队全体成员都定居在大理,正如20周年演唱会时,民谣歌手小河说的那样,野孩子乐队一直是中国独立音乐的一面旗帜,野孩子乐队现在一周排练六天,从两点到六点,排练和他们的生活水乳交融了起来,除了排练,他们还吃面,踢键子,过着悠闲,闲适的生活。
《饮酒》——陶渊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重组后的野孩子乐队于2018年发表专辑《大桥下面》,虽说老调重弹了一点,但其中的《石头房子》依然不失为一首佳作。这首歌由尹丽川的诗所改编,变成了一首纪念小索的歌曲。
《石头房子》 山岗的旧石板上,长满了杂草,空荡荡的石头房子里,坐着一个青年。…… 偶尔有朋友从远方来,带来了烟和酒,喝完了,他们, 就下山了。
等待野孩子的下一张专辑,可能需要我们更多的耐心,重组后的野孩子成员品味各不相同,如何在保持野孩子风格的前提下,更多的杂糅如摇滚,雷鬼,电子乐的成分,是一个很有挑战性同时也很有趣的工作,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最后,我想说,适应现在这个快节奏时代或许是很难的,即使我们这些生在90年代的年轻人里,也有很多人早已厌倦了浮躁的生活。或许是时候,给风筝一样的浮躁心灵赋予扎根于大地与山河的力量,在浩瀚无垠的大地中,深埋下我们的头颅,从土壤中汲取继续行走的力量。
这篇文章算是我去2019.11.03号野孩子巡演成都站之前,写的一篇献礼文吧。
《黄河谣》 黄河的水不停地流 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 远方的亲人啊 听我唱支黄河谣 日头总是不懈的走 走过了家,走过了兰州 月亮照在铁桥上 我就对着黄河唱 耶~咿~呀~咿~耶~咿~呀~咿~耶~哟 耶~咿~呀~咿~耶~咿~呀~咿~呀~咿~哟 耶~咿~呀~咿~耶~咿~呀~咿~耶~哟
随缘更新下:非常开心野孩子乐队上了乐队的夏天2,看见张铨能在节目里笑的那么开心,我也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我估计等他们表演之后会多很多人来这里看到这篇回答吧,希望你们也能享受野孩子的音乐。
正如小河所言,野孩子是中国民谣的一面旗帜,我觉得旗帜这个词用的非常好,在音乐的领域,没有所谓的标杆,但野孩子就是那矗立在山峰上的一杆旗帜,它触碰到了一些直击内心的东西,它抓住了黄河的心跳声,希望它永远能从大地深处发出声音。
PS:不知道张玮玮忙啥去了,巡演不参加,现在节目也没来,有点担心…有知道的朋友欢迎评论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