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麦当劳
我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对麦当劳的爱,至少是在心里陈述过无数次麦当劳带给我的无限温馨。信任就在一次次自我暗示中建立。于是每当烦心时就想要去麦当劳疗愈一下,尽管今天我甚至烦到觉得麦当劳都吃腻了。
穿好衣服打开家门,楼道里的空气有些湿润,大概肯定是下过雨了,但是何必要穿外套呢,经验告诉我夏天带着外套通常是多余的。可是真正走出楼才发现真的是有点冷,又爬上六层去取外套。虽然我饿了,可我也并不是只有麦当劳这一个目的地可以选择,而且我看起来不像多着急吃饭的样子。可能我只是想走来走去,浪费时间。
日记是一种非常无聊的东西。写到一半,我打开网易云看了眼海朋森的新专辑《成长小说》,他们说:“我们应该有表达自己的勇气”。但是什么是勇气呢?没有能力,就不会敢有勇气。
马路被雨水濡湿,驶过的车打着车灯,变成匆匆地被遗弃的光。真适合听上一首Bark Psychosis。我到麦当劳后坐着吃汉堡,来了两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我毫不掩饰地观察着她们。
她们说怎么(快)没座儿了呀——她们只是来坐坐,晚上快九点,却不想回家,先来麦当劳打两盘手机游戏;
(也许拿着扫帚)路过的店员大声向她们说“哈喽”,她们瞬间就形成一个充满琐碎语音的泡泡:“那谁啊”,“不知道”——不过她们确实认识这里的一两个店员姐姐;
“那个群里有个男的加了我”,“哪个学校的啊”,“体大的”——这两个女生外貌都不怎么样,主要是太土了(你知道的,不是朴实,而是太淘宝了),又胖加上举止粗俗,我已经开始讨厌她们;
她对她说“你穿得够性感的啊”(指的是游戏里的装束吧),然后她就开始教她怎么换装——我继续听着;
她们开了好几盘游戏,却都没有正式开始,有一盘是因为“就他妈一个男的”,有一盘是因为“这是一小孩”——后来她们也许终于开始了吧,我也开始吃薯条了,我听见她们说“这女的就会逼逼叨、逼逼叨,倒是杀啊”;
其实她们本来还想要不要打QQ飞车,但后来还是打了王者,我瞥到左边的易烊千玺立牌,心想这是不是她们在微博上崇拜的男明星;
我又开始不怀好意——我想问她们,如果她们一块打游戏的时候喜欢上同一个男的,她们会怎么办(言下之意是她们会不会姐妹反目呢?);
她们说了太多脏话,多到我下了一个那种没什么用的决心,决定我下学期再也不说脏话了。
噢到此时我连写日记都已不能胜任。只是去一趟麦当劳而已,我所接受到的信息就够写成好几千字了。
总之,我开始想(我离开麦当劳走在下着毛毛雨的夜路上时也在想),是什么让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多么害怕和她们一样)?她们是那种我所未曾接触到过的人,而且我知道,她们就是那最平常的大多数人,平常到我打赌她们会喊易烊千玺老公(当然,这也等价于在网上喷易烊千玺)。她们会有真正的伤悲吗?——什么又是真正的伤悲?大概是写在纸上的令人动容的一种文字吧。可是我们一定要成为作家、一定要欣赏艺术才能找到人生的意义吗?不过这里要说,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在受苦受压迫以及其间隙所体会到的吃了一根鸡腿的点滴快乐中,也有人生的意义:那就是:活着。我所厌恶的,只不过是她们这样的人,她们看起来没有任何感情。可恶的艺术家把时间浪费在丢弃与找到自己的人性上(像是同时扮演了丢树枝的主人和捡树枝的狗),而任劳任怨的老百姓因为太过操劳不需要为他们的无知导致的罪恶负任何责任,但是她们,她们年轻、有力量、有时间,凭什么活得这么轻率,凭什么就这样留守在“恶之平庸”之中?我突然想去当个布道的人,因为那样我也许就有权道貌岸然地告诉她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和网上的一个男的聊骚上,以及不要这,不要那;或者坐在教堂的忏悔室里面,等待她们向我忏悔的那天,听听她们到底是不是会真的伤心——但是我不会爱人,我做不了这个。
我不会爱人,只要我写日记,那一定会写出我的罪,但是这罪是真实的。
厌恶,关心,迫切地想要改变,同情,胆怯,怀疑,质疑。审判他人与自己。海朋森的话其实还有后半句“我们也不该忘记理解他人的耐心”——可是理解的前提是和他人产生联系。这是一篇解释他人与自己的日记,到解释(揣度)就为止了,因为人与人太有隔膜了。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够手拉着手啊(尽管我知道,胖人的手往往湿了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