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晚上阿鼎加了班来接我,开车四十分钟时,路口路灯下等了我十分钟,复半小时车程回家。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是金,下车后进电梯前,亮堂堂的灯光下,他突然伸手拍我背说:你怎么背都驼了。 我情不自禁想挺直背,但肌肉记忆由不得我,为了宽他的心,还是尽力耸了下肩膀,像极尽全力的寒暄,只图缓解彼此的尴尬,证明婚姻的存续。 婚前他忙着工作、加班、出差,我读书、工作;婚后育儿,到现在嘉四岁了,琐事堆积成山,我俩都心照不宣把它们沉入“隐秘的角落”。 平常他加班到晚上十点左右到嘉,女儿已经睡着。我们围绕孩子聊几句闲农门阵,我总爱问他“你今天想嘉嘉了吗?” 他坦率回答“没有时间想”。 我有几分不如意,没有得到理想答案的失落,埋怨他都不想念孩子,总觉得感情需要通过想念这种方式来体现。 今天,忙得轱辘转了一天,晚上我才想起来问阿鼎孩子的情况,我必须承认:一分钟也没有想他们。 没去想他几点到的公司,没问他午餐吃了啥,没关心他是否喝水、上厕所,没聊聊今天上班的心情,没有吐槽各自的遭遇,连他给我打电话我也只是争分夺秒说我现在忙,待会回你…… 我们抽象地活在对方的记忆里,凭往昔经验,判断对方此时的状态。 八点半他到公司了, 九点在开会, 十点左右上厕所, 十一点接电话, 十二点忙事情, 十二点半吃饭, 一点可以聊会天, 一点半睡觉, 二点起来, ……… 程式化的步骤规范着他的日常生活,我通过想象来体会他的生活。 晚上十点左右回来了,他洗澡刷牙上厕所,等到十一点收拾妥当了,我俩再聊几句说晚安。 也无风雨也无晴。 周末他休息,他弓着腰陪孩子下棋,我跪在床上拍照留念。嘉在旁嘻嘻哈哈,一会儿挠他胳膊,一会儿拿头直撞阿鼎肚子。 他随势而动,整个人弯成虾米状,大头往下耷拉着,我才发现他的刘海长了很多应该剪断,丝丝缕缕间黑白对峙在漫长岁月里变成了白色独自美丽。 不过两三年间,他前面头发都白了。 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他刚进公司没多久刘海开始长出白头发,我惊讶到马上帮他拔掉。他疼得呲牙咧嘴,但乐得轻松。 再提出帮他拔,他断然拒绝说“算了,拔不完。” 后来,我也没时间在意他的头发白不白了,孩子要吃喝拉撒,要妈妈、要拥抱、要逗乐,还要每天事无巨细的教育。 不觉间,偶尔我的背也驼了。 他头的发则是心有千千结,“缘愁似个长”。 像经年不敢动的琐事,像陈酿多年的年少轻狂,像欲说还休的巴山夜雨,像高烛红妆的一瞥,像东流的一江春水…… 我很想伸手摸摸他的白发——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的勋章,但触碰到的是生活的真实:谁都会有白头,剪不断理还乱。 我不可能祈祷他白发复黑,我只有尽力涂抹生活的童话,拾阶而上信手一指:喏,圣诞老人不也白头发么。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