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大学人类学教授項飆的社会流动研究笔记
牛津大学人类学院教授。1995年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本科毕业,1998年获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硕士学位。其硕士论文《跨越边界的社区: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当时即受到学界关注。2003年获牛津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全球猎身:世界信息产业和印度的技术劳工》获得安东尼·利兹奖。

中国的改革开放之后的三个留学阶段:价值取向(学习)->功利性(镀金)-> 保证人的潜力
1978-1992年:留学主要是国家公派,主要是就读研究生,目的主要是学习西方先进技术,主要有2个价值关怀:1. 报效祖国,帮助祖国成长以及个人成长 2. 认知上认为西方在科技上,社会制度,文化等都代表着比中国进步
1992-200x年:留学从国家项目变成了个体项目,留学主要目的是为了个体的职业生涯考虑,低龄化出现,向本科发展,甚至向高中,初中和小学的低龄发展,价值取向的不一样,留学生不认为留学目的地的技术一定比中国高,特别是留学目的地的生活方式不一定比国内好,留学是对职场上和个人功利角度上讲的一个考虑。
201x年+: 不处于功利的考虑,在国内的教育制度太重视竞争和分数,老师太多的权威,不能够激发孩子的兴趣,对孩子作为一个人的成长是不利的。实际上是去功利化,要把孩子作为一个人,成长,快乐,和对人生的理解,对人和人关系的感知的培养更重要。
为什么出国的人还是在增多,因为经济在增长,可以送出国的家庭数量在增长。大家的可支配现金量在增长,可获得的知识在增长,为什么大家还在把孩子往外送,经济的发展和人的发展是什么关系呢?
在原始社会和农工社会,大家基本上每天的工作小时是3小时左右,基本上就可以满足自己的生命的需求,剩下的时间,就是艺术创作,歌唱,壁画等。一直到19世纪,以前的物质生产和生活直接相关的,大家是社区的人,你们是朋友,你们也是贸易伙伴,有的时候贸易关系结束之后,你和对方的朋友关系还是存在的。
但是从19世纪之后,主导思想认为关系要脱离出来,甚至交易关系要去反过来统治我们之前的社区关系。现在你也许会有一个朋友,你们是交易关系,当你们的利益交换关系结束之后,你们的朋友关系也就结束了。这种关系的倒置,会导致人对生命的理解不一样了。
现在大家普遍认为经济增长如果不能维持,那么就会导致失业,就会导致社会不稳定。但是社会创造的财富总体,是完全的足够所有人消耗的。每个人,从农民工到富翁,都在工作8~12小时,大家为了增长而增长,倒不一定是为了发展。单纯的钞票的增长,导致了大家的焦虑。物质生产本来是为了人服务的,但是现在人被物质生产所主宰了。
教育本来是发掘每一个孩子的潜力,这样就要求更多的教育资源,效率不够高,但是可以做到每个孩子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发掘潜力,作为一个人比较好的去发展。但是学校在评比或者老师在评比,就难做到一致,老师在赚工资,为了赚到工资,所以老师需要满足标准化的KPI,因此老师目前已经工具化,被剥离了,老师在看到孩子的时候,看到的也不是人,看到的是生产资料,是一个要在最大程度上帮助自己达到自己工作的KPI的生产资料,那么老师就不会专注于孩子的成长。目前的生产制度,就是一个将人,和自己的工作目的,以及原本这个工作目的可以给自己满足感的事情,进行剥离的一个制度。这个制度是高效的,但是是让人情感剥离,失去对自己工作主导以及焦虑的。
大家也都知道有一个理想的状态,就是给老师比较高的工资,比较好的待遇,让老师全情的投入到培养孩子的过程中去,进行个性化的培养,但是因为其它人都在进行标准化的物质生产,大家虽然想,但是大家不敢放手让老师去培养,甚至大家也不敢相信无KIP约束的老师。
康德的世界主义,是想象的意义,你把世界上别人的苦难,想象为自己的苦难,是一个平等的世界。世界主义更强调文化的沟通,国际主义更强调的是劳苦大众的团结和联合起来。打破文化僵硬,超越国家的边界,让各种文化开放,平等的交流是世界公民的期望。
当我们抛弃了国际主义(什么是抛弃国际主义,就是你走向国际的时候,已经不是希望培养自己成为白求恩了),更倾向于世界主义(会弹钢琴,会说几国语言,去发达的国家游学),这个时候我们所想象的世界主义,也是非常局限的。
如果你让1960,1980年代的人去列出来,什么是世界主义,也许这个名单会比我们想象的长很多,名单很长,古巴,非洲,很多东欧的国家,那个时候的世界观是非常开放的。我们目前的世界主义,也许名单会更单一,更狭隘的,就变成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英语架构下的精英主义,一种先进的生活方式。这个就和我们的康德的世界主义和我们之前的国际主义分离的相当远了。
我们现在的教育,高度的统一,你很难看到印度教育。实际上印度古典文学,诗歌,音乐,佛教是很美的,还有很多的拉美的文化和教育在60年代也是被包括进来的,现在的国际教育是不包含这些元素的。
现在以西方为主导的国际教育,虽然把人的培养看的很重,但是对于人的培养是非常功利的,几岁到几岁之间,听力最敏感,要教钢琴,几岁的表达欲望强,要教小提琴,这些都做的非常精细。但是,你不再接触到其它教育的方式。个人能力,情商智商是很高,是孤立的个体的成功,但是他不能够和世界其它的地方很好的联系起来。比方说教育中很难看到可以让人能够理解某一地区的人,是如何在贫瘠的土地上进行种植的,以及如何和自然界进行对抗的这样一种有机的教育,更多看到的是一种意识,教你charity是对的,什么时候应该做慈善。就如同品酒一样,这种教育体现了高度同质化,喜欢同一类的歌剧,有统一的喜欢的葡萄酒,有统一的结论,不经过讨论的形成了一种精致,但是大部分人很难说出为什么统一认为的最好喝的同款葡萄酒,为什么好喝。这种不经思考的精英主义,也不会理解慈善背后的意思。
世界公民的概念已经被大大的扭曲了。以前的丰富的对于世界的想象,被现在的狭隘的精英主义的想象挟持了。钱钟书说,什么是世界?你站的脚下,就是世界。你需要理解你自己,你所在的地方,你在理解世界的过程中更好的理解了自己,并反思自己。在对世界的想象中,更好的认识到自己。狭隘的精英主义的世界是需要你去放弃自己,而去追求的一个对象,你会失去一个多元的世界,会失去自己。
现在的世界精英有感觉到是一个问题吗?Probably not. 资本有强烈的自我扩张的欲望,超过国家的边界,超过地域限制的扩张。精英是资本的代言人。比方说,当地人喝泉水好好的,那为什么要买可口可乐,为什么不喝泉水?你要用一些人去劝说,编一些故事,才有人买单。现在的狭隘的精英主义活得很好,因为他们代理了国际资本。在强化很不合理的经济结构。
留学是多走,多学,在走的同时,要意识到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很大的世界的一个点,不管你去哪里留学,要对当地有强烈的兴趣。狭义的世界公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们人在哪里,对他们的意义是不大的。他们还会坚持在自己的圈子里。
我们大部分人不是在移民美国,我们是“流动人口”
早期的移民,还流行一句话,早移早发,这个时期的移民,为的是更好的生存,而且在离开的时候,有一种理想是还是要落叶归根,衣锦还乡的。这个时期的移民有一些是非法的移民,很多时候到了目的地国家之后,甚至不会更换城市,虽然有落叶归根的想法,但是身份和经济条件不允许,所以大部分还是没有能够实现落叶归根的这种想法,而是留在了目的地国。
现在2000年之后的移民,是比较倾向于“早发早移“的这种描述,他们有的选择留在目的地国生活,但是自己的资金和回报还是留在国内,因为在海外的投资风险是非常大的,而且投资回报率可能远远不如他们在国内的回报率,有的是将太太和孩子留在目的地生活,整个家庭呈现出一个分离候鸟式的结构。因为家庭的生意,投资等都还是留在国内,所以这些个体经常会飞来飞去,并且会更换目的地国,目的地国的城市,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是会家庭整体回到国内生活。所以这些人,并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移民,而更贴切的描述是流动人口。
移民本身,也经历了很多发展。
西方国家对于难民有了非常高标准的经济上,道义上的承诺,但是由于承诺的过高,在现实practice的时候,有的时候很难达到那么高的承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有很多失去祖国的人,在欧洲流离失所,大家认为,应该对这些失去家园的人提供保护,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再加上对于犹太人的迫害,从道义上,大家认为应该对这些受到折磨和伤害的难民提供帮助。难民之所以能够获得目的地国家的极高的经济政治承诺,并变得非常受欢迎是发生在冷战期间。那个时候的难民得到了西方国家非常高的待遇,至少有两个原因:
1. 冷战中的难民主要是科学家,艺术家,苏联东欧原来的贵族,虽然失去了资产,但是还是有极好的文化修养和人力禀赋
2. 数量极少,当时共产主义国家是不允许国内的人,往外跑的。
西方国家能够给难民提高那么高的经济支持和保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东方国家已经替西方国家进行了控制。冷战结束之后的变化是,东方国家不再控制之后,才出现了真的难民。这个时候西方国家才真的接受到了真的难民,出于道义的考量,西方国家很难把之前作出的承诺,往下降。
1986年的很重要的政策变化:
1. 引进身份证制度:人们可以随意买火车票和住宿,不需要提供介绍信了。
2. 引进因私护照制度:作为一个公民可以去申请因私护照。并且护照的申请在2000年之后,逐步简化,到今天,除非你有特殊的原因,你是自然就可以拥有护照的。
二战之后的流动,低层次劳工在国际中流动,很多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工人移动到英国,土耳其移动到德国,因为有很多战后重建需要这些劳工。冷战后,更多高层次的人才受到欢迎,而低层次劳工的流动越来越被限制。
现在,移民是成为了一种选择,而当移民成为选择之后,大家才会有纠结,两难,不知道是否要移民。移民成为了一个目的,而不是手段,移民成了一个逃避的选项。大家比较清楚的是,我要离开一个什么地方,但是具体要奔向一个什么目的地,其实大家并不是很清楚。
我们回到“早”发早移,这个词语的形成。这个体现了我们对待生命的态度,我们认为生命是一个项目,我们要对生命进行计划和规划,在这个计划中又体现了一种急迫感。在社会中比较蔓延的,末班车心态,在身边的每一个能够抓得住的机会,都有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人们觉得,每一个机会,都需要去抓住。但是大家去讨论移民不移民,就有一种焦虑,纠结的心态。但是这种东西可以给目前忙碌的生活和工作,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没有意义,但是可以给人一种感觉,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就如同生命是一个项目,在盖楼,而移民就是装窗户装门这一道工序,大家获得的是一个秩序感,但是具体要建什么楼,不知道,意义是什么,并不太清楚。
I block miserable peopl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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