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生活
人的情感、理性、行为,都起始于理念,所以宣传是国之重器,就像牵了木偶的线一样,具有决定性。
儿时的无忧无虑,基于家人的供养,无论是物质还是情感,那时的理念就是:这是家,是我的生活。
所以,悠然自得地享受一切。
淡蓝色玻璃杯,加了潮潮的珍贵白糖,在上房,叔叔婶婶的房间,外面是会客、吃饭的地方,有电视,多年后,在那里婶婶会好奇地问我大学生活是怎样的。还有电唱机,是之前爸爸买的,我们曾经在城里的房子里,听唱片上的曲子:大海、外婆的澎湖湾......后来拿回了老家。有时村里人过来聊天,乡音里,拉着家长里短,也纵论天下大事,遇到节日或大事,人就更多一些,七嘴八舌,好不热闹,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庄,没有太大流动性,就像榕树的繁衍壮大,人人都有些血缘故旧的关系,回朔历史,总有连接,这就是乡土中国吧。
里面是卧室,桌子上有玻璃花瓶,亮晶晶的大红色,装饰以,外翻的波浪,里面插着塑料花朵,似乎所有人家里都是这样的标配,也是时髦,以至于,多年后,我每每看到真实的春天里盛开的花朵时,脑子里却永远都还是这些塑料花,总是要下意识地一再确认:这是真花。
物质贫乏,仅有的一点东西都那么珍贵。那是计划经济,乡村是世界的最末端,渴望所有的更高端,在泥土中仰望树干、树枝,以及迎风飘展的上面的繁华。所以墙围子和床沿装饰布上都绣着北京、上海,花体字,红红绿绿的,还有拼音,代表的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婶婶也会问我,让表弟跟我们去城市里读书吧?多年后,也听妈妈说,有把表弟过继给爸爸,因为爸爸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但爸爸是否认的。成年后,思乡之情的折磨下,我也屡屡尝试回到家乡。有一年,和好友一起开车回去,婶婶忙问朋友在哪里工作,回答烟草局,就聊到局长,朋友回道:我认识局长,只怕人家不认识我。攀附就是成功之道吧,隐秘,也不隐秘,坊间总有司机、秘书、情人等等,轻易上位的传说,真是一本万利,像中了彩票,人人渴望那样的好运,梦想和上位者有所关联,一人得道,家中鸡犬升天,这就是中国的社会文化吧。中国梦。
拿了这甜蜜的糖水,踩了梯子,登上院中的平房顶,享受高处的凉风和景色。这里也是晾晒各种作物、食材的好地方。
要么,就是信步闲庭,走下上房的台阶,走过右手边的石榴树和另一棵果树,以及树下角落里的鸡窝,左手边是爸爸妈妈当年的婚房,现在的杂物间,老式的瓦房,再向前,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大叔和婶婶的婚房,平房,还记得他们婚礼当天,婶婶害羞地拉我在她的身前,满眼都是簇拥的人和笑颜,还有婚礼的妆点,最奢侈的是撒下的硬币,对应了爷爷的身份和地位。爷爷多年来都是支书,据说是小山村里皇帝般的存在,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三个儿子都娶了熊耳山另一边乡里的姑娘,我在山那边姥姥家住的时候,知道街头另一端就是婶婶的娘家,也在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去过,收获了来自奶奶和舅舅的压岁钱。婶婶家对面,就是小叔上班的地方,小叔很自豪可以每天吃到方便面加荷包蛋,那是当时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和保障,小婶喜欢上了这个上进的年轻人,之后走入婚姻。
上房的另一端是小叔和小婶的房间,中间的两间,爸爸和爷爷各一间。上房是后来盖的新房子,贯穿前院和后院,小叔的房子正对后院,后院里有牛房、茅厕和农具、杂物。
大门外还有院子,左手是猪圈,右手是烟房,以及一棵树,有暗色嫩红的大大花朵,我们叫它老母鸡花。
石头围墙分开处就是土坡,走下去,是公共生活了,可以端了碗,蹲着吃饭,大家一起聊天。
最初邻居满员,哪里都有小伙伴,当我去了城里读书,每次回去,人渐稀少,最后就几乎只有叔叔一家了,大家都搬到了上面地势更高的地方,或是去了附近的城镇。
向右走,穿过邻居的房子和对面的烟房,斜角里还有院子,曾经住着我的小伙伴们,其中一个女孩子,听说去了县城,嫁给了一个收破烂的人,我的梦中也多次出现那里的场景,我被狼追逐,是因为面临考试,紧张紧迫吧,想要寻找玩伴的陪伴、放松和温暖?
再走过去,要向左转,穿过大块的石子路,两边也是大块石头的围墙,再稍向右,下去一个长一点的土坡,就到了小河边,过了河,就可以上熊耳山了,这是爷爷多年来每天早上赶着牛群行走的路线,也是傍晚下山回家的归路。
从院门,直走,穿过更小一点的石头路和围墙,下两个坡,也是河边,是我们常常玩耍的地方,对面有菜园。
如果左转,是我拿了糖水会去的地方,向左走来,先是左手边的路,是每次回家和离开的路,路边是一家邻居,婶婶曾经在婚后,偷偷央了他们家的劳力,背了粮食送回娘家,这就是婶婶和爷爷的冲突点吧,争夺家庭的主导权,爷爷是曾经的一家之主,婶婶是后来居上者,爷爷年老体衰时,据说婶婶放话,谁敢来做保姆照顾爷爷?婶婶做饭,决定着全家的饮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会做年轻人喜欢的饭食,比如粗壮的面条、干干的馒头,适合劳力者,老年人却消化不了。直到最后,爷爷去了城里的小叔和姑姑家住,婶婶接了她的妈妈来家伺候。权力此消彼长。可是爷爷的观念里,他才是主导。婶婶也想当家。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吧。
走过邻居家前面的院子,又是一个节点,三个方向。
右手边就可以走进另一些邻居家的院子了,门口,我和伙伴们聚集,七嘴八舌,带比划。她们诅咒发誓时的手势,现在想来,是和性相关吧,当时只当是和草木、天空、风一样的存在。
直走下坡,路边有一个大大的磨盘,斜斜放着,是我们的座椅和滑梯,再下坡,是小河的另一个面向,浓浓树荫下的蜿蜒流水。河那边是农田作物,还有大棵的柿子树散布其间,以及远处的溪水、虾,和旁边的水塘,可以洗澡,可以用雷管炸鱼。
左边坡上就是小学校了,相对的两大间房子,加上围墙,后面有围起来的土厕。这是我的另一个喝糖水的休闲之地,我也在教室里做过学生,但是傻傻的无知小儿吧,被老师笑笑又无奈地提问、站起、批评。
小学校再向外,隔着下坡的大路,有地坑院,我们在上面的沟沿上,透过茂盛的藤蔓草木,看到下面的房子和住家。旁边的小路通向邻村,是走亲戚的方向,每每带着篮里的油食,摘了路边的大大叶子,当作油纸,应该是芝麻叶子吧,旁边是做土坯的地方,小路另一侧是枣树,成熟时,打枣,捡枣,是我们的美食节了。
小学时,每年寒暑假,都回这村庄,下火车,走十里路,有时爸爸送我,有时是大叔,大叔很温和,走过几个村庄,路过一个山坡时,那是大叔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大叔也曾经是生产队长,后来也到乡里、县里和大家一起维权,现在,高铁穿过村庄旁,听说大叔也当一份差,领一份钱,还有其它的收入,生活还不错。
但是,初高中开始,我不再回去,一切都成为了我头脑中的画面。因为妈妈的理念:那是敌人,爸爸害了她的一生。我从此生活在妈妈的大家庭,假期回去山的另一边,和舅舅、姨妈、姥姥、表姐表哥表弟表妹一起生活。
我曾经的世界成为禁忌,不可表达。但我无法从头脑中抹去,成为梦萦。
我一次次尝试回到家乡,见到故人,每一次都无法逃脱妈妈的掌心,有一次,妈妈和妹妹送我到汽车站,我暗暗想路上回家乡一趟,妈妈没有明说,但她在尽力阻止,比如要看到:我买到目的地的票,坐上车,没有拐路的可能。
我们就这样心知肚明地拉扯,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在脸上,在行动里,左与右昭然若揭。
最激烈的一次,在我的家里,我的多年好友也在,妈妈试图让她帮着评理,朋友拉着妈妈,我们双方推着卧室门,争执着,愤怒着,无法理解对方。妈妈满心委屈,无法理解我的叛徒行径,我被头脑中的记忆掌控,无法完全追随妈妈的理念。所以,无论我在其他方面做了多少努力,取得多少成绩,回报如何,妈妈都无法释怀,因为我没有像妹妹一样选择和她站在同一战壕。
在那房子里,我曾经常常想到自杀,因为我无法选择,天秤座的选择困难吗?
我的成长分为两段,爸爸家和妈妈家。我无法调和。
使我没有那样做的理念:姨妈告诉我,如果我那样做,活着的人会面临怎样的困难和痛苦。
爸爸的家庭养育了我,妈妈的家庭完成了我的学业和工作以及婚姻、房子。
妈妈在我婚后买房子时,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助我的小家庭,并多多少少为此离开了当时的老伴。
妈妈有付出感,被剥夺感,所以痛恨爸爸一方,以及我的不能断然切割。
我的全部梦想都集中在那位叔叔的身上。
我的感受里,他就是完美,是一切的解药。
他是姨妈学生的丈夫,在小城里,好像所有的人,酒过三巡,都是认识的,所以,他们也是妈妈的熟人和朋友。
我无法解答我的生活,叔叔其实也无法完美他的生活,比如他会和姨妈倾诉妻子的专横一面,比如他会忧心儿子的教育和前途,所以希望儿子和我这个爱学习的姐姐相处。
但他还是成为了我感情和理念中的完美。十几年中,我都生活其中。
或许,我希望他是我的爸爸,我也曾经一度认为就是了,但最终事实还是事实。
他自夸是高明的语文老师,讲课到勾人心魄的时候,大家安静到地上掉根针也能清楚听到。他应该是深谙此道吧。
妈妈当时说我被影响坏了,比如吃饭时,一动不动,单等人来伺候。其实有一句话更重要: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可叹语言与所包含理念的巨大威力,几乎改天换地,影响到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这句话的暗示可以是:放弃自己,依附男人。甚至更多,因为可以融合感情,润物细无声,化一切于无形。
就像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只是口号,听多了,就进入大脑,入侵生活与一切,成为头脑中的理念:放弃自我,献身出去。
这是多么恐怖的吸血鬼、僵尸、病毒,只用轻飘飘的语言,就取了对人性命及一切的掌控权。
理念占领人,控制人,使人成为被使用的行尸走肉,比杀人更甚。
而我的反应如此缓慢,每一个谎言和失误都花费了太久的时间,才终于有所觉悟。
我已经不再有无尽的时间,我不想再要哪怕极微小的错误和欺骗。
我不想再被消耗、浪费,我只想要真实。
不觉间,结婚已经十几年,刚刚平稳,又起波澜。
循环轮回又至?丈夫属于我们的小家庭,还是他的原生家庭?
这样的想法折磨着我。
我有了付出感、被剥夺感,不公平。
即使我已永恒防备,这还是发生了。我敌不过这社会、文化。我只是沧海一粟。我拼尽全力,也无用。
如同妈妈的抱怨:她还是姓某家的人。
所以参加工作时,妈妈让我改随她的姓,同时改了名,让我自己从算好的字里选了一个。
我已在所有的方面,尽力不落下风,丈夫和儿子都说我在欺压。但最终,敌不过大环境。
我的理念是不认输,但输了。
唯二放过的是孩子的姓氏,和房主的名字。因为我已改姓,所以放弃了孩子姓氏的冠名权。虽然也曾碎碎念。因为我正好在买房签约前必须出差,带走了身份证,所以只好写了丈夫的名字。之前的房子已经写了我的名字。
工作上,丈夫全力付出,我必须选择分身照顾孩子,所以,多年后,不觉间,已是不同。
小家庭、大家庭、工作,我都全力付出,经历时间,失望也显而易见。
这时的理念,是纯粹的爱情吗?如同影视文学作品里的完美。
事实总是证明理念的单一、狭隘与无知。
所以,自由才是更好的选项,让无形的手作用于市场,任何,人为,都悖谬了上苍,归入错误。
请完美理念,或消灭理念,不要诛心,要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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