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记 · 体面

体面

早上要是走得早，不到一小时，王春兰便可走到菜市场。要是遇上雨季天，或村口挖机修路占上了摩托小子的道，一堵一停，这一走就得一小时出头，迟了些。

卸下肩上的菜担子，春兰拍了拍肩膀，稍一弯腰，扯出了挂在菜担子上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块洗得发白的抹布，看上去作旧，但好在干净。菜场里的菜贩子陆陆续续地来齐了，水果摊子的两口子望着小胖儿子说着事，旁边鱼摊的鱼可劲儿蹦跶，吧嗒一声，跳出了鱼桶子，小胖儿子拽着小步子抱起了鱼，丢回了桶，手上湿哒哒的。春兰拿着抹布，擦着自己的摊子，天还不太亮，哪儿干净了，哪儿不干净，看不实在，但全擦一遍就能保证干净。春兰是这样一个人，爱干净。

王春兰像是个闺女名。可春兰闺女都嫁人了。村里的人都知道王春兰和她闺女，因为奇怪。一母一女，家里男人早没了，愣是靠王春兰一人撑着，撑到闺女长了大，撑到闺女读了书，撑到闺女嫁了人，嫁的还是个城里人。实在奇怪。男人不在的那会儿，春兰闺女刚会走路。村里来了几波人给春兰说新媒。村口的陈虎子，打铁的，媳妇跑了，要不要试试呀？人家不嫌弃你家闺女。村北的陆三，开小卖部的那个，腿是瘸，但会过日子，要不要试试呀？人家也说了，你家闺女不亏待。春兰每每都是三个字，不找了，媒人来了她家几次也就不来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小，要是让人知道媒婆做不了媒没了说处，事就大了。春兰自打那起，门前就清净了，除了野猫叫春，很少听到别的声音。

擦干净了菜台子，春兰铺上了塑料布，四个角都沾上了水，塑料布就很服帖。拿出洗得干干净净的莴笋、小葱、青菜，整整齐齐地给码着，临台的菜贩子笑着说，春兰大姐真爱干净，咱卖菜卖了这么多年也没那么讲究。春兰用抹布擦着台秤，回了话，这样心里舒坦。

男人刚不在那会儿，春兰想好了，闺女靠自己就能养大，日子苦是苦了些，但娘俩可以把日子过得板正。村口的陈虎子，打铁出了汗，光膀子就是他的汗帕子，春兰忍不了，没她家男人活着的时候干净。村北的陆三儿，开小卖部为了填肚子，泡面泡菜吃着，开着小电视看着，脚还搭在椅子上，得亏他自己吃得下去。谁都没有她家男人干净。

菜市场更热闹了，买菜的人多了，来来往往。临到中午，快收摊了，有对母女来到春兰菜台子前，欸，大姐，给我来点小青菜。春兰拿抹布擦了擦手，拿起一把小青菜，怼了怼菜根子，怼齐了才放进了袋子，又拿起一把，甩了水滴子，怼齐又装进菜袋子。利落。卖完这单，就回家了。

热闹的菜市场倦了，声音小了。王春兰看了看菜台子上的菜，差不多，今天卖得差不多，只剩两根莴笋，几把小葱。剩下来的菜用袋子装好，塑料布叠整齐，刺啦刺啦作响。抹布装进塑料袋，挂在菜担子上。春兰大姐走了啊！是嘞，卖完了，回家了。

菜市场口是刚才买小青菜的两母女。

——妈，刚才卖菜的老太太看起来真精神。头发像打了摩丝似的，梳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也是，板板正正的，一点儿都不像卖菜的。

——我乐得找她买菜，老太太爱干净，看着心里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