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窗异草 · 舆中人
京城里的车马络绎不绝,人们出门大多都要坐车,所以就算是小巷子或破房子门前,也都有车轮经过的痕迹。那些白富美小姐姐们,外出都自备华丽的豪车;而那些下水道女孩,基本上就只能打车了。
有位姓李的精神小伙,好色爱玩,尤其喜欢艳游,凡是遇到姿色出众的姑娘,他就像苍蝇碰到了鲜嫩的鸡蛋,总是不肯放弃。他爸爸去世之后,更是无法无天的挑逗美女。自己还在阴区区的寻思,那些美女坐车,都有一道帘子遮挡,她们的一颦一笑都无法亲眼目睹,于是小李便和其他几位精神小伙一起密谋商量,把自己打扮成司机,这样的话,那些坐他们车的美人们,各种纤腰弱体,眉黛唇朱,都可以尽收眼底,让他们大饱眼福。他们还经常在一起讨论那些姑娘们的颜值,谁化妆了谁素颜了,谁好看了谁丑了,但这些坐在车里的姑娘们都不知道。
丙子年盛夏的某一天,小李又开着别人的车到市区去,准备寻找猎物过过眼瘾,一位老太太迈着小碎步,嘴里絮絮叨叨的说:“有二十里路,但我只有一百文钱,不知道哪位师傅愿意跑一趟啊?”
老太太一眼看见小李的车,就叫道:“小师傅!走不走?”小李问她去哪儿。
老太太答:“去八里庄上新坟,来回都坐你的车,只坐一位姓童的小娘子。走不走?”
小李笑着说:“你这个老妈妈只是想跟我聊聊天吧,那车钱怎么支付呢?”
老太太说:“不会亏待你的,整整一百文钱,愿意去么?”
小李嫌钱少,老太太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似乎又显得忧心忡忡。
小李心里开始嘀咕:“一位小娘子?那一定是不久前死了丈夫。我虽然看见的美女不少,但毕竟都没有讲过话,今天遇到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他立刻招呼老太太说:“老妈妈过来!走嘛!要走!”
老太太很高兴,便带着他前去。东绕西拐的走了好几条小巷子才到,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李看了看,只见屋小墙低,屋里不时传出嗲嗲地说话声,听上去像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女子。老太太进了屋,过了一会,拿着纸钱出来,又往车内铺上垫子,一瘸一拐地进进出出。一位女子缓缓走出来,小李斜眼一看,只见她容如桃绽,肤似脂凝,一身素服,果然是一位漂亮的小寡妇,小李心里越发欢喜。
童童回头对老太太说:“您好好看家,进出要当心,傍晚我就回来。”
老太太笑着答应了,进屋将门关上后,童童才上车。
她又对小李说:“车子不要开得太快,我身子弱,经不起颠簸。”
童童的声音娇脆如莺,小李听的来更是想入非非,心里盘算着:“她这么孤零零一个人出门,那肯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一会儿到了野外,我霸王硬上弓,她肯定逃不出我的手心!嘿嘿嘿......”
于是两人坐在车上休息,小李开始搭讪了:“小娘子是去扫祖先的墓么?”
童童回答说:“是去我丈夫的墓上。”
小李又问道:“他去世多久啦?”
童童回答说:“还不到一百天。”
谈话之间,两人渐渐亲近起来,童童身上的香气也因为两个人身体越来越近,向小李扑面而来,还没等走出城门,小李已经鸡儿梆硬,魂不守舍了。
到了郊外,道路交错复杂,小李对这里的小路很熟悉,便加快了车速。
童童在车里看了一会儿,惊慌的说:“师傅!走错了!走错了!这不是我平时来往的那条路啊!”
小李回答说:“你不懂,这条路又快又方便,我熟悉的很!你别说话,嘘~”
然后照常跟她搭话,谈论的话题也渐渐有了颜色,童童并没有拒绝,都是用微笑回答。
小李试探性的悄悄去摸她的手,童童便把纤纤玉腕伸过来迎合他,还有意无意的拉拉衣服,不经意的撩拨小李,搞的小李欲火焚身,想立刻马上释放真我,此时童童忽然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可咋整?”过了一会儿又在独自碎碎念。小李问她肿么了,童童笑着尴尬的说:“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但又不得不告诉你。我刚才出门匆忙,没来得及上厕所,现在肚子疼,一会儿你看到有隐蔽的地方,请把车子停一下呢。”小李一听,这不正好满足了他小小的愿望么!笑眯眯的答应了。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一处小树林,那里密叶周匝,四无人迹。
小李把车停好,回头对童童说:“娘子请方便吧,我就不跟着去了。”
童童下了车,向四周看了看,对小李说:“这个地方有点吓人呢,要不你陪我去吧,站在远处也没有什么关系的。”边说还边用眼神暗示小李。

小李开心得要命,立刻随着她一起走。他们来到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下,童童忽然变了声音对小李说:“你看我现在吓人么?”小李本能一看,只见童童张着大嘴,露出尖牙,目光如炬,俨然就是一个活夜叉!小李吓得转身就跑,童夜叉挥着手臂就朝他打过去,小李立刻就倒下了,没想到看上法柔嫩的手,竟比河神的巨灵之掌还厉害。童夜叉像抓小鸡一样把小李绑在树上,训斥的对他说:“你老爸这一生官运亨通,却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长了两个眼睛,不拿来读诗书,光是去盯着人家姑娘看,按理来说要把你的眼睛挖掉!”说着便从腰间取出刀子,刳其左眶,眼珠子随手而出,童夜叉将它放进嘴里,像嚼甘蔗那样把它嚼了,小李死命嚎叫;童夜叉又训斥他说:“你不但眼睛乱看,嘴巴也不干净!按理来说,你应该要变哑巴才对!但是我又要留下你的舌头,让你去告诉别人,那么作为替代,就把你的嘟嘟唇割掉好了。”说完,便动手割掉了小李的嘴唇,小李更是疼的大声呼救;童夜叉继续训斥说:“你有手,但文不能握笔,武不能开弓,反而心甘情愿去开车,污辱这双手,按理来说,应该砍掉你的一只手,看你还怎么洋洋得意!”说完便砍断了他的右手腕,小李的袖口一片血红。童夜叉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说:“小姑娘们在你这儿受到的猥亵,今天我帮她们报仇了!”她说完这些话,又化作漂亮的小寡妇,向小李行了个礼,说:“谢谢你让我搭车,没什么东西给您,很抱歉。但是这路途遥远,我体弱难行,暂时借一下你的车喔。”说着便走出小树林,开着车走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李伤的很重,大喊救命也没有人回应他,这时候他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特别是在这烈日下暴晒,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小李越发的悔恨。幸好有几个人经过,他大声呼救,路人来到他面前都觉得很奇怪,小李告诉了他们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都觉得很恐怖,便替他松绑并送他回家。从此小李成了残疾人,以前浪荡狂放的行为完全收敛了,从一个精神小伙变成了一个老实人。
过了两年,小李在路上偶遇了一位少妇,好像就是两年前坐他车的童童。但小李已经不敢再多看,只听见那少妇远远的说:“我就是当年坐你车的那个人啊,你能改行从善,寿命会变长喔!”小李大吃一惊,再一看,已茫无所见。
长白浩歌子如是说:“狂且之恶,王法所不能禁。不是禁止不了,而是被别人偷看的人自己也没有察觉,又如何用国家的法律对这些猥琐的人绳之以法呢?幸亏活菩萨变成活夜叉,挖其眼,断其手,让小李最终回心向善,不至于一直做一个放荡流氓,真是大慈大悲的人啊!这位车中人,小姐姐们都应该把她做成绣像拜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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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文:
京师轮蹄络绎,行者多以舆,故虽曲巷筚门,皆有车辙马迹。而绣阁之姝,画屏之艳,其出也,香车宝马固不外需,下此者则非赁不能矣。有某公子者,性佻达,尤好冶游,遇色如集膻之蝇,辄营营不去。父死,益无赖。窃虑美人之隔重帷,嚬笑不能亲炙,乃与所交恶少谋,变服为人执鞭。凡少艾之登车降舆,纤腰弱体,眉黛唇朱,无不以目淫之。而貌之妍媸,妆之浓淡,又不时津津齿颊,僦车者固不及知也。丙子夏,又乘人之车如市。方将觅缘以饱盞目,俄有一老妪蹀躞而来,口中且絮语曰:“地将廿里,青蚨只百文,谁肯载之往耶?”瞥见公子之车,即呼曰:“赁舆!”公子询以所之,答曰:“八里庄去上新冢,往返皆汝车,只载一小娘子,盍行乎?”公子笑曰:“个老姥止叙家常,值果如何耶?”妪曰:“不亏汝,整百黄边,可肯一往?”公子少之。妪颦蹙转身,色似重有忧者。公子自思,小娘子必新寡未久者,予虽阅人多,究未能通笑语,今遇此弗可失也。乃呼曰:“姥转来,车赁矣!”妪始欣然引之往。曲折数巷,方抵其家,亦未辨为何里。窥之,墙卑室浅,娇语嘤嘤,不免时达于外,盖不过二旬人也。妪入有顷,以楮锭出,又复施裀车内。蹒跚往来,而珊珊之步已至矣。睨之,容如桃绽,肤似脂凝,缟衣玄裳,果一新孀佳丽,益窃喜。妇流盼,谓妪曰:“好看家,慎启闭,日晡即归矣!”妪笑诺,阖扉自入。妇始登舆,且谓公子曰:“若勿驰骋,予质荏弱,不任颠播也。”其音娇脆如新莺,公子心益大动。私计曰:“如此孑然,谅非大家闺闼。若至野劫之以力,事当可成。”因即辕端小憩,微叩之曰:“娘子所往者,先人之丘墓乎?”答曰:“亡夫之冢耳!”又问曰:“殁几时矣?”答曰:“百日犹未周也。”语次,渐以亲狎,口脂之香,咫尺飞越。未出皃阇,公子之情已荡矣。比及郊垌,道路岐出,公子故熟识幽径,乃策驷就之。妇在车中睹认良久,骇曰:“误矣!此非予往来之故道也。”公子答曰:“若勿言,此固捷且便者,若何由知之?”仍共语,言渐涉邪。妇亦不拒,惟以微笑答之。已而潜索其手,则以纤腕承迎;戏牵其衣,则以轻裾暱就。公子之欲盛炽,正思请间为欢,妇忽颦黛自语曰:“可若何?”有顷又云。公子询之,妇笑曰:“此事不可令人知,然而不得不告。予匆遽出门,未遑如厕,今小腹胀痛矣。若视有僻地可停车。”公子喜适其愿,笑而颔之。须臾,至一林,密叶周匝,四无人迹,遂叱控而止,顾曰:“娘子请往,予不能从也。”妇下车,周围审视,谓曰:“地颇险恶,予心惴惴然。若可偕往,远立似亦无妨。”因以横波示意,公子大悦,径从之。妇至茂树下,忽变声,谓公子曰:“汝视我犹为可憎耶?”亟睹其面,则巨口劖牙,目光如炬,固一生夜叉也。骇极而奔,夜叉奋臂击之,应手而仆。犹是柔荑,已不啻巨灵之掌。夜叉搏之如匹雏,缚之于树,叱之曰:“汝父一生宦达,生汝不肖,目不睹诗书,惟覸人闺闼,律应眇。”于是出腰间白刃,刳其左眶,乌珠随手而出。夜叉啖之如食蔗,公子嘶鸣。夜叉又叱之曰:“汝既目染,又复口污,律当哑。但留舌为人言,宜去唇以代。”因割其吻,公子益号。夜叉再叱之曰:“汝有手,文不能握管,武不能张弓,而甘心为之仆御,辱已甚矣,律合去其一。看若能扬鞭得意耶?”乃断其右腕,公子之袖尽殷。夜叉乃鼓掌笑曰:“闺人之耻,予今为之一洒矣。”言已,复化为美妇,敛衽而拜曰:“累君相载,媿无以酬。但归途迢递,孱弱难行,车马可暂假也。”竟出林升舆,控纵而去,莫知其所往。公子痛深创鉅,号救无人,始自悔所为之谬。既而剥肤日烈,枵腹雷鸣,愈知自艾。幸有行客数人至,疾声呼之。众至其前,咸惊怪。公子缅述颠末,靡不骇然,乃解其缚束,送之归。公子自是以疾废,然而狂态尽敛,醇谨老诚,非复向之轻薄子矣!后二年,又行遇一妇,仿佛共载者,而未敢复视也。闻妇遥语曰:“我舆中人也,君能改行从善,寿亦增长矣!”公子大惊,视之竟茫无所见。 外史氏曰:狂且之恶,王法所不能禁。非不禁也,私皒之辱,身受者且不能知,又乌可绳以国家之典哉?幸活菩萨现生夜叉之身,刳之割之,卒能使之回心向善,不终于荡检逾闲,真具大慈悲者矣。舆中人乎,闺中人咸当绣象以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