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心动”为什么是主观唯心主义呢？

文 孟周

对于哲学史上的命题，许多人自然不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课堂上才开始接触的，此前的历史课以至于语文课上早就了解了一些。可是要说思想性和趣味性甚至故事性兼备，应该还是在马哲课上才较为深入和较为系统地领会，毕竟历史课上更多侧重于是客观的知识点罗列，语文课上更多是作为阅读训练材料之类使用，而非侧重于专业性的说理、论证和评论。

中学的马哲课程开课时，同学们基本上在语文和数学等课程中都已经学习了一些逻辑学知识，甚至在语文课中的课文中还有表达哲学观念的诗文、哲学著作片段，因此这时在分析问题方面也不是没有知识储备。当然，受高考指挥棒的摆布，应该只有少数人或者是出于学有余力或者是被认为是性格调皮等等，才有可能表达一些独立思考吧。中学毕业后如果没有专门的阅读（比如对于哲学或者哲学史、思想史类书籍的阅读）和特殊的经历，可能一辈子不大会再注意这些问题了，自然也就无所谓进一步理解或者体会了。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在传统文化热的推动、在各种自媒体的系统推送和网友推荐等综合作用下，都使得人们得以加大了接触文史哲等方面普及性甚至学术性较强的文章的机会，这是网络论坛、博客等的聚拢学术爱好者不可同日而语的，自然也就增大了改正马哲教科书、课堂讲解中的错误内容的机会。而马哲教科书和课堂讲解中流行的“仁者心动”是主观唯心主义观点的定性，就到现在却还阻碍着一些人对这一命题的正确理解。

⒈ 认定“仁者心动”是主观唯心主义观点的理由

“仁者心动”是出自《坛经》中的一段著名公案，那时慧能“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

怎么从中看出的主观唯心主义呢？应该有就事论事和联想体系等理由。

就事论事地看，慧能否定风和幡这些物质的运动，肯定运动在于心，这符合主观唯心主义的基本观点：把诸如感觉、意识、观念、意志等认定为是世界中其他事物产生和存在的根源与基础，或说外部世界中的一切事物则是由这些主观精神所派生的。

联系体系地看，“仁者心动”和佛教中的“五蕴皆空”、“万法唯心”是一脉相承的，既然它们都是否定物质世界的客观存在性质，认为物质世界作为现象是从心所派生的，那自然不能算是唯物主义的也不能算是客观唯心主义的观点。

⒉ “仁者心动”其实并非世界观命题

从表面上看，认定“仁者心动”是主观唯心主义观点，理由是很充分的，甚至如果从世界观的其他方面看，还可以从否认物质的运动等角度认定是形而上学观点。可问题是，“仁者心动”是世界观方面的命题么，尤其是它是在处理思维和存在、意识和物质的关系么？

两僧相争的，并不是思维和存在、意识和物质的关系问题，而是在谈论事物的动静问题，事物和物质二者一具体一抽象，一是日常概念一是哲学范畴，而且和物体等相并列的思维、心理等等，事物可以包含它们，物质似乎就不能。既然和世界观问题关系不大，因此二人的争论更是一个近乎科学性的、思想性的问题。这一探讨后来大文豪苏东坡还写诗继续过，“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便是。

至于慧能，从表面上看，是在解决两僧的问题。如果从慧能自身的问题意识和进路来看，“仁者心动”其实是对这一问题的一种转进，把一个近乎科学性的、思想性的问题转进成了一个佛学的心性修行问题。在慧能看来，着眼于风动开始幡动，连僧肇在《物不迁论》等著作里破虚相的境界都没有达到，就更不用说谈论更高层次的佛学问题了。也就是说，慧能的解答不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而且还蕴含着对两僧的严厉批评，批评他们没有从佛学的问题意识和进路来思考问题。

禅宗把佛学的主要问题集中在“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上面，慧能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和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开悟可谓总纲。由此再来看“仁者心动”，可以明白慧能是在批评两僧的心已经住在风和幡之上，为其所搅动了，连“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阶段都没有达到，如何体会“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由此如何见性，如何成佛？

也就是说，这种对主体的认识和实践等心理方面的调节，这种对影响正确认识真理的偏见、情绪等心理因素的处理，解决的并非思维和存在、意识和物质的关系问题，不是探讨思维、意识能够和如何科学地把握存在、物质的问题。因此把这一命题认定为主观唯心主义是立错了稻草人，而且既把慧能的观点扭曲了，也把马克思主义哲学简单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