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堡的照片收藏
“收集照片就是收集世界。”桑塔格在她的《论摄影》中说，照片的库存始于一八三九年，那以后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拍摄过。我用两组硬盘和谷歌相册储存自己收集的照片和录像，需要的时候用电脑或者手机的屏幕显示它们，或者偶尔尝试各种方式把个别照片打印在不同的纸上，自己保存或分赠友人。刚刚回看照片的时候，发现二〇一七年到马尔堡大学做交换生时在一个图书馆里拍的照片。那天大概是去找一本书，图书馆网站显示那本书在一个分馆。从地图上看，那个分馆在艺术中心的旁边，那片楼正在修缮，施工的主要部分好像是一个什么博物馆。楼的正面围着栅栏，绕到后边，到一片空地，见有人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走进走出，像是通向一个公共空间的门。我也走进去，通过另一扇门，发现一个图书室，书架从地板到屋顶，摆满了书。有一位管理员坐在长桌后边，见有人进来就问需要找什么。我说先随便看看。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就去问。管理员看了我手机上查到的编号，带我走到房间尽头，用一把好像是通过磁力识别的钥匙打开一扇门，里边又有好几个房间。找到那本书，我问这里不开放吗，管理员说本来是开的，现在装修，所以不开。问什么时候能开，答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我说自己只在这个城市住半年，觉得遗憾，管理员就冲旁边开着门的办公室说，这里有个学生只有一学期时间，想看看这里的书，于是我得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翻阅。房间很安静，书很多，还有很大的圆桌可以用，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回看那时的日记，其中记录了看到的收藏：
1、如Foto-Magazin、Color Foto、Camera等摄影杂志自约六十年代以来的合订本；2、作品集，如The Europeans、The Americans等； 3、摄影批评理论； 4、摄影通俗读物，如相机历史、Leica品牌介绍等； 5、图片收藏，有几个书架的文件夹，上面标了世界各地的地名，打开每页夹了一张城市风光的照片，也有的把教堂集中分类放。有一个柜子的抽屉里有许多印有微缩图片的胶片，像是索引。
今天想起来，那几个房间里最特别的还是抽屉和文件夹里的照片。文件夹侧面手写了系统命名和索引，有很多地名，印度、德里、伊拉克、伦敦、中国、布拉格，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名字。拿出其中一个，侧边写着“TSCHECHIENSLOWAKEI […] PRAG”，捷克斯洛伐克、布拉格。捷克斯洛伐克存在于1918-1992年间，这显然是上个世纪的收藏了。里边保存了许多布拉格的教堂的照片。第一张照片从下边的标签看，是布拉格一座叫Sankt Niklas的教堂的较小一个侧面；标签上标了Christoph Dientzenhofer和Kilian Ignaz Dientzenhofer两位建筑师的名字，还有拍摄角度，是从西南侧拍摄的教堂西侧面，最后还标了1900/1907两个年份，可能是照片拍摄和印制的时间。后边两页分别是差不多从同一个角度拍的两张照片，分别拍摄于1989和1935年。这几张照片都没标记摄影师的名字，看来这个档案是对建筑的收藏。没有时间翻看更多，拍了几张照片，又去看抽屉。抽屉像是中药铺的抽屉，或者是以前放图书索引卡片的柜子，那种柜子和卡片之前在北京的首都图书馆见过。打开标有“科隆”的抽屉，里边放满了索引详细的纸袋，里边是一张张透明塑料片，上面印了无数各种艺术品的微缩照片。
今天仔细看当时的照片和录像，找到“Bilddokumentation zur Kunst in Deutschland”、“Bildarchiv Foto Marburg im Forschungsinstitut für Kunstgeschichte der Philipps-Universität Ernst-von-Hülsen-Haus”等线索，查到更多资料。根据Deutsches Dokumentationszentrum für Kunstgeschichte - Bildarchiv Foto Marburg（德国艺术史文献中心——马尔堡摄影图片档案）官网介绍，该档案由艺术史学者Richard Hamann于1913年创立，拥有约一百七十万张照片，是关于欧洲艺术和建筑最大的档案之一。看来我偶然见到的几个书架只是冰山一角，瞥见了人们如何在二十世纪通过收集照片收集世界。以后有机会一定仔细重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