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集录注评|宋慈

承办官员，接受检验任务之后，不应当接见附近的官绅、秀才、术士、和尚、道士等三教九流人物，防止被他们设局欺骗，并引来当事人的意见和控告，增加案件的复杂性。 凡死者家属申请免予检验的，多数是受了凶犯暗地买和，并串通差役，递来状子。遇到这种情况，检验官决不能轻易相信，替他向上申报，或者把空白验尸报告书缴回去。 如果是上吊死的，一定要看吊在什么物体上和颈项上的索痕；还要察看到所系物体上面的灰尘，有没有被移动过？还要看所系物体的位置高低如何？死者原来踩在什么地方？是用什么东西垫脚系上去的？还要看索套垂下多长，套在颈项上面的绳索粗细如何，和索痕的阔狭能不能吻合？仔细察看索套是可以滑动的还是不能滑动的。 如烧死的口腔里会有烟灰；淹死的肚皮膨胀，里面有水；用衣服或浸湿的纸等物捂在嘴巴、鼻孔上闷死的，肚皮也会胀大，但没有水；如果被人勒死的，颈项上必有绳索交叉勒过的印痕，还有手指甲印或抓破伤痕；如果是上吊自杀的，颈后索痕像“八”字形，不交叉在一起；绳索如套在喉结下面，舌头会伸出来，如套在喉结上面，就不伸出。 捉住凶犯，不许就地擅自审讯，应该一律解押到县里。等他到县招供后，再依法捉拿关系人。这是为了防止差役们借此敲诈勒索，扰害百姓。 检验疑难尸体，如是锐器刺伤，创伤透到另一面，则必须检查两面伤口，大的一面是入口，小的一面是出口。如果尸体已经腐烂，那就要验看死者原来穿的衣服有无刺破的孔洞，比对伤口，弄清情况。 检验女尸，如果全身没有伤痕，就要验看阴道，可能被人用锐器从这里捅进去。捅进去如离肚皮近，肚脐上下就会有淡淡的血斑；如捅得深，就没有这种血斑。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孤身住宿和求乞的妇女身上。 如果是男尸，全身无伤痕，就要仔细检查头顶心、发丛里会不会钉有平头钉子；肛门里有没有被插进坚硬的东西。这种情况，凶犯多是和死者亲近的人，如老夫少妻，老婆和奸夫同谋害命等。 有些争斗致死的案件，虽然没有搞错争斗双方的当事人，可是尸体上却没有伤痕，怎样来验明伤在什么致命要害部位呢？这类情况，一定是被打伤的人原来就有气厥等毛病，或者在打架前喝醉了酒，打架时恰好碰着老毛病发作，以致气绝身死。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多半会有一个或两个睾丸缩进小腹里看不见，可以用衣服或棉絮等醮温热的醋水盖在阴囊和小腹上，过一顿饭时间，叫检验人员用手从尸体小腹向下按，缩进的睾丸自然会坠下来，这就是这类有气厥的人因老毛病发作致死的明证。这类案件还要再仔细检验要害致命部位有无其他可疑的地方。 南方百姓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争执而自杀，很多并借此诬赖对方。诬赖的办法是先把榉树皮捣烂，敷在皮肤上装成伤痕，然后自杀，死后敷树皮的地方就很像被钝器打伤的样子。怎样来鉴别呢？只要察看到“伤痕”里面是深黑色，四边青红色，形成一块痕迹，没有浮肿，这就是生前用榉树皮敷成的假伤痕。因为活着的人血脉流通，由于榉树皮的作用，会形成一定痕迹（如果用手按捺，伤损处有明显的浮肿，就不是榉树皮敷的）。如果是死后用榉树皮敷的，四边就没有散淡的青红色，只呈现淡黑色，用手按捺也不坚硬，这就是死后用榉树皮装成的伤痕。这是因为人死以后，血液循环停止，榉树皮就不能起作用了。 检验的时候，先要多烧些苍术、皂角薰烟，然后再靠近尸体。检验完毕后，在三五步远的地方，叫人弄一些木炭烧红，用醋泼在炭火上，趁着烟气蒸腾的当儿，参加检验的人从上面跨过，身上沾带的臭气就自然消失了。 检验人员受人收买，往往把芮（一作茜）草放在醋里，涂在有伤痕的地方，就会看不出伤痕。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用甘草汁解消芮草的作用，使伤痕重现。 人的皮肤本来是带些红黑颜色的，死后会泛出青色。假使看不出伤痕，认为有可疑的地方，可先用水把皮肤洒湿，然后把葱白打碎、摊开，涂在可能有伤痕的地方，再用纸蘸醋盖上，大约过一个时辰除去，用水洗干净，伤痕就会显现出来。 如果尸体上有几块青黑的地方，可用水慢慢滴注。假如是伤痕，皮肉会比较坚硬，水滴便停滞在那里不流下来；假如不是伤痕，皮肉就较松软，水滴就会流掉。 从前有两个人打架，忽然一个倒地气绝身死，在场的人看得很清楚。可是检验的时候，却看不出一点伤痕。检验官很伤脑筋，当时天气寒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于是就布置挖一个土坑，深二尺多，长宽和尸体一样，用柴火放在里面把土坑烧热，然后把尸体放进坑里，用衣物覆盖好，隔了好久，等尸体温暖了，再抬出来，用蘸了酒醋的纸贴在尸身上，致命伤痕便显现出来了。 有的妇女死了，不知生前有无胎孕，可以叫接生婆检验。如果有胎孕的，从心口到肚脐，用手拍打时就会好像铁石一样结实；如果没有胎孕的，就是松软的。 有的胎孕妇女被杀害，或者因为孩子生不下来身死，尸体暂时埋放在地窖里，检验的时候却发现有死婴孩。研究其道理，这是因为尸体埋放在地窖里，受了地下水气、火气和地风等吹蒸，以致尸体膨胀，骨节缝裂开，肚里的胎儿就被挤压出来了。生下的孩子也有脐带等，都流到死尸脚下。死尸的产门有血水、淤血等脏东西流出。 堕胎案件，法令规定：凡是堕下还没有成人形的胚胎，要打一百棍；堕下成人形的胎儿，要判三年徒刑。法律所说的“堕”，是指打（胎）而落，要胎儿落地才构成堕胎罪。 《洗冤录》中，凡是检验伤痕，都离不了糟醋等洗敷。因为糟醋有吊伤显影的功效，这和现代医疗上和法医技术检验上采用酒精擦拭伤处，进行消毒、去污，用酸来沉淀和保护伤口，使伤痕更明显的办法是一致的。 干尸，俗称木乃伊，是保存型尸体中比较常见的，是一种全身保持外形的干瘪尸体，多发生在干燥疏松的土地内，或者空气流通的干燥环境里。由于尸体内水分迅速蒸发和体液外渗，体重显著减轻75%以上，不适于腐败细菌的生存，以致腐败停止，尸体长期保存。 尸蜡多见于浸在流水中或埋在水分较多的泥土中的肥胖尸体。形成尸蜡的多为尸体的一部分，呈灰白色或黄色的脂蜡样物，有油腻感，可以压陷，但脆而易碎。 泥炭鞣尸发生于呈明显酸性反应的沼泽或土壤中。皮肤暗色，密如鞣皮，肌肉与其他组织蛋白逐渐溶解，使体积显著变小，重量减轻，骨骼中钙被溶解变得软而易曲，可保存达百年甚至数百年以上。1957年浙江省吴兴县发现一具软尸，从脚开始，如卷席子一般，一直卷到头部。骨骼软到如此程度，在国内尚属首次发现。 一般地说，内脏被蛆虫吃尽后所形成的干尸呈白色；没有被蛆虫吃过的呈淡褐色，经过阳光照晒后的呈暗褐色，时间越久，颜色越深。 脑颅骨：男人从头顶到耳部和脑后共八片（蔡州人有九片），脑后有一条横缝，从这条横缝的中点往下至发际，又有一条直缝。女人的头骨只有六片，脑后有一条横缝，却没有当中直下的直缝。 髑髅骨今名颅骨（头颅骨），由脑颅骨合面颅骨而成，脑颅骨由额骨、左右顶骨、枕骨、左右颞骨、蝶骨、筛骨共八块组成。可知古人对脑颅骨的结构已有相当精确的观察。“蔡州人有九片”，可能是脑颅骨中的额骨，此骨在新生儿时是由两半组成，三岁时才愈合，有的人则终身不愈合，当中有缝，可分为二片，因此成为九片。各人生理现象不一样，不是地区或种族的特征。 滴骨亲的检验方法——比如某甲是父体或母体，死后骸骨还在，某乙自认是某甲的亲生儿女，怎样来鉴定是不是亲生的呢？可以做这样的试验，就是从某乙身上刺一两滴血，滴在骸骨上，如果是死者亲生的儿女，血液就会渗到骨头里去，否则就渗不进去。老百姓所说的滴骨亲，就是这个办法。（假） 所谓单系十字，就是死者自己先用绳带拴在颈项上，再把另一头用手系在高处。这类自缢，一定要先看上头拴系地方的灰尘痕迹，以及死者用什么东西垫脚，要能攀得上去系绳才是。假使上面拴系绳头的地方太高或者太大，死者双手够不上，拴不上去，那就是别人把他吊上去的。还要看所拴系的绳带的伸缩情况，一定要垂下的套头离拴系的地方有一尺以上，才是自缢。如果套头紧紧抵住吊的地方，就一定是别人吊起来的。 现代法医学家用一条长绳索，截为两段，做动物试验，一条用以吊死，一条用以移尸，可以看出吊死的一条，因为惊厥关系（呼气性呼吸困难期）绷得紧紧的；移尸的一条就比较松些。 生前溺死的，尸体在水里，男的仆俯着，女的仰卧着。一般头部都仰抬着，两手两脚向前伸，嘴巴闭着，眼睛有开有闭，两手握拳，腹部膨胀，拍起来有响声（失足落水死的五指张开，眼睛微睁着，腹部有些膨胀；投水自杀的手握拳，眼睛闭，肚皮胀得很大）；两脚板底发白，皮皱而不胀；头上发髻仍然紧结不散，头发丛里、手脚指（趾）甲缝里以及穿鞋的鞋里都是沙泥；嘴和鼻孔里都有许多水泡沫流出，夹带着一些淡红色的血沫；有的尸身上还有撞破擦破的伤痕。这都是生前溺死的特征（因为人落水后必然挣扎，忍不住要呼吸，水也随着吸进肠胃，所以两手自然拳曲着，趾（指）甲缝里有沙泥，嘴和鼻孔里有细小泡沫流出，肠胃里灌满了水，显得膨胀）。 溺死的人，在水里因用力呼吸，水被大量吸入呼吸道，还或多或少地喝进胃里，以致肺脏扩张，肺泡破裂，肺表面显有出血点。捞起后，在呼吸道内及口鼻腔前，出现像螃蟹喷出的白色泡沫，有时带红色；如压迫胸腹部，则喷出的泡沫就更多。这种泡沫是空气、水和黏液的混合物，是生前溺死很有价值的特征。 有人自己用牙齿咬下指头的，如果牙缝里有破伤风杆菌侵入创口，大多都不治身死，活着的少。 那些被割下脑袋的，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被斩，颈项筋肉是缩进去的；死后割下的，颈项和平常一样，筋肉并不收缩。 生前创口、创缘被血液浸染，由于组织纤维收缩，创口张开翻卷，有凝血块，皮下组织间有血液留聚及凝血块，这种现象叫做“生活反应”，是生前伤特有的征象。 生前被火烧死的，尸体口鼻里面有烟灰，四肢蜷曲（因为死者生前被火烧，挣扎逃命，张开嘴巴，拼命呼吸，所以把烟灰吸进口鼻里）。如果是死后烧的，尸体的四肢虽然也弯曲，但嘴里没有烟灰；如果没有烧着两肘骨和膝骨，四肢也不会弯曲。 还有锐器杀死，假装火烧死的，假如已烧成一堆骨头，可指挥检验人员捡起残余骸骨，扇去地上灰尘，在尸体被烧的地面上用浓米醋和酒泼洒。如果是杀死的，必然有血流进地里，就能看出鲜红的血迹。这类案件，应该先问清楚死者生前住在什么地方，以防杀死以后，把尸体移在别的地方烧掉，这样就验不出地上的血迹了。 生前中毒的，尸体浑身青黑色，即使隔了很久，有的皮肉还是黑色。如果日子久了，皮肉腐烂，露出骨头，这种骨头则是淡青黑色的。人死以后，再把毒药抹进死人嘴里假装中毒死的，死者皮肉、骨头都没有中毒死的特征，只是黄白色。 手脚指（趾）甲和身上呈青黑色，嘴巴、鼻孔一般有血流出，皮肤多破裂，舌头伸出，肛门脱出，这是吃了含毒的药物和野菇而死的症状。假如因大量吐泻而显得瘦弱，皮肤带点黑色，没有破裂，嘴里不流血，肛门也不突出，这是喝酒中毒而死的表现。 古时，对客居疾病危笃没有亲属在场照顾的人，以及病重的奴婢、囚犯等，规定应报官，由官府派人取得病人的亲口陈述，制作笔录备案。这样，可以了解这些人有无遭受残酷的待遇和迫害，有利于死后的检验工作，谓之“札口词”。 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坠积，便在尸体低下部位出现淡红紫色（某些毒物中毒和冻死者为樱红色）的斑块，谓之尸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