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误我》一
第一回 丧高堂山穷水尽 寄篱下柳暗花明 八月中秋薄露水,路上行人凄凉,小桥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心中不得宁静,清早览罢文章,十年寒苦在书房,方显才高志广。 故事发生在民国16年,中秋佳节,位于杭州。正所谓杭州美景盖世无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岸边有一颗大柳树,柳树下站定一人,岁数不大,将将二十,看外貌,俊品人物,小脸不大,丹眉细眼。小伙子周身上下看起来干净利落,漂漂亮亮,不过光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家境并不富裕,一件长衫满是补丁,虽说抗风扛雨不愁,但是耐不住江边冷风瑟瑟,更何况,脚下一双布鞋,磨得尽是小窟窿,几根细线耷拉着,脚趾用劲恨不得能把几个小窟窿连一块儿喽。小伙子姓李,单名伟,李伟。 李伟不容易,之前是念大学的大学生,还差一年就毕业了,结果家中突遇横祸,一场大火把家里烧得精光,父母双亡。原先家住南京,父亲当军官,军阀混战前后,家里有个兵的主,月月吃军粮,拿工资,家境不错,也算是殷实。不过母亲的弟弟,也就是李伟的亲娘舅,不老实,有一个爱好,就是赌钱,久赌无胜家,起初用姐姐给的零花钱拿来赌,到后来越赌越凶,越赌瘾越大,到最后欠钱的账主子把自己堵墙角,不还钱就打,没招了,开始偷家里钱。刚开始偷个一块两块的,也没人注意,到后来偷的多了,被姐夫发现了,也就是李伟的爸爸。当兵的姐夫抓到了,那可了不得,性如烈火,不可能轻易放过,打了二十军棍。四十八斤的军棍,棍棍打在屁股上,当时就皮开肉绽,舅舅趴在地上直叫唤,姐夫当场就赶他走,说,滚,家里不养贼。谁拦着都没用,姐夫雷厉风行,说道做到。没办法,姐姐叫了辆车将弟弟送走,临走时哭成了泪人,给了弟弟一百块,说,弟弟,钱你收好了,这些钱去寻个好营生,别再去赌了,要是没钱了,你再来找姐姐。弟弟连声答应,哭着就匆匆离去。随后,李伟的舅舅也改了爱赌的毛病,拿着钱去浙江买些皮革到北方去卖,再去东北买些皮草回南方,如此这般四处奔波,攒了不少钱,最后在杭州定居,做些小买卖,还娶了一个老婆,这年李伟才十六岁。 谁想到,物是人非空断肠,一场大火终成空,李伟万般无奈,这才来到了杭州,投奔了自己的舅舅。想当初,若不是自己的母亲心疼舅舅,护着他,当初父亲非打死他不可。而另一边,舅舅得知姐姐造此变故,同样也心疼自己的小外甥,将其接到家住,供吃供穿,待其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不过这里不得不说的就是,李伟的舅妈,也就是李伟十六岁那年过门到李家的这个媳妇,此人精明能干不过也会精打细算,凡事到她这里,多少钱多少账,谁欠谁的,谁该着谁的,都能给你算的明明白白的。这样的人,最不待见的就是李伟,自打李伟到自己家来的头一天,就没给过好脸色看,干不了活不说,在家白吃白喝,自己男人还不给让孩子吩咐活,跟供个祖宗在家里似的。天天晚上睡觉前撺掇着舅舅赶李伟走,舅舅也很为难,一边是家里的半边天,一边是自己的亲外甥,当初姐姐待自己可不薄,二十个水火无情棍,要不是姐姐,自己死大街上都没人管,可是想护着李伟,想偏袒他一点也没法,自己老婆天天盯着自己跟防贼似的,也没有办法,每次就搪塞着自己媳妇儿,说是过俩年找个朋友给外甥找到饭口,找个活干。 这天,八月十四,也就是中秋节的前一天中午,舅舅跟外甥在家里吃饭,舅娘吃得快,先收拾去了。李伟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低着头安静地吃饭,不敢发出声音。舅舅看着孩子,心里不是滋味,上下打量,注意不自觉到了鞋上,眼看着孩子的鞋子薄得就要裂开,三四个小窟窿眼,就显得那么咋眼。舅舅靠过来,唤了一声,小伟啊。 李伟听闻,放下筷子,毕恭毕敬的说,“舅舅,什么事。” “我看你这鞋可破得不像样啦” “嗯……”李伟面露难色“能穿”他知道舅舅对自己好,视如己出,不过舅娘管得紧,舅舅也很为难,只得勉强得说一句能穿。 “诶”,舅舅低头叹息,心想,多么懂事得孩子呀,要是不是突来的横祸,日后必定有所期啊。想罢舅舅掏出一块钱来,放在李伟的手心,“下午没事干,出去转转,给自己买双鞋,明天中秋,天也要凉了。这事了别告诉你舅妈啊” “知道了,谢谢舅舅”李伟收下一块钱,知道舅舅瞒着舅妈偷摸给自己钱,随后收拾碗筷,到另个屋子去了。 这天下午,李伟就出门转悠了,偌大杭州城,市井这个热闹呀,来舅舅家几个月,平时也没怎么出来逛街过,一是没钱,出来晃悠也没用,还跟个地痞流氓似的不招人待见,另一个是自己舅娘也看不惯自己,自己没事出来瞎晃悠,更不痛快了。 出门向东,没走多远,李伟就看见一小书店,回想起自己未完成的学业,不由得悲从中来。此时刚过中午没多久,大概是下午俩三点钟,李伟心想现在离晚上还早着呢,不如在书店里转转。想到这里,李伟就在书店转悠起来,没过多久在书架的角落里头看见一本书,此刻李伟心里就像成千上万的蚂蚁爬似的那么煎熬,因为这本书他太爱了,朝思暮想,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就一直想买它,没买着,可如今落魄了,却在这里巧遇。问老板多少钱,九毛八。此时李伟就在犹豫,心说鞋子怎么穿不是穿,这书这次不买可就买不着了。当即把一块钱给了书店老板,买了这本书,随后又在街上转了转,直到傍晚六七点钟才回舅舅家。 回到家,舅舅坐在堂屋喝茶,准备马上吃饭,见李伟回来了,“回来啦” “嗯”李伟低着头,往屋里走。 舅舅低头望向李伟的脚,“买的新鞋呢?” “没买” “钱呢” “花了”老实孩子,不敢撒谎 “花哪了” “买书了”说着,李伟把怀里的书拿了出来 “诶”舅舅心想,孩子呀孩子,你看你现在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还看书呀,罢了罢了,舅舅也不是个读书人。回头看向里屋,自己老婆正背对着自己做饭呢,又掏出来一块钱,低声说道,“给,明天下午再去买双新鞋,别再乱花了哈,还是一样的,别告诉你舅娘。” “嗯”李伟接过钱来 “快回屋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随后李伟抱着躲着舅娘回自己屋了,其实舅舅家就俩屋,一个堂屋一个卧室,自打李伟搬过来,舅舅把俩屋的过道掏出一个壁橱来,搭着床板让外甥睡这里,不睡的时候,拿个板盖着继续当过道。李伟打开板,把书轻轻地放在自己枕头下面,然后盖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准备吃饭。 书说简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下午,李伟吃完饭就出了门,打出了门,他往西走,这次不敢往东走,那有个书摊,怕自己又进去忍不住把钱花了。这次往西走,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就来到了西湖岸边,岸边一颗大柳树,李伟来此站定,望向湖面,也就是书中开头所述。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西湖上,远远的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游船,缓缓地在湖面上飘着。如此美景,李伟见罢,万般感慨,如今寄人篱下,明天又不知道该是如何,未来在何处,像我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一站啊。 就在这时,身后慢步走来俩人,走近前来,张口喊道“大爷,行行好,给点钱吧。” 听声音,是一个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李伟回过头来,眼见面前是一个老太太,大概五六十,佝偻着背,瞎了一只眼,就剩另一只泪眼汪汪。一旁的是一个小姑娘,估计也就十六七岁,看模样,脏兮兮,灰头土脸的,但是小的瓜子脸,眼睛挺大,高鼻梁,小嘴唇,收拾得干净利落,也很漂亮。 “大爷,您行行好吧,您屈就屈就,我跟我闺女给您唱段二黄,您要是觉得好,就给点钱吧。”老太太抱着个破弦胡,哭着说道。 "别别别……"连说三声,李伟此刻哪有闲心听这个呀,本来自己就够难的了,可是不等李伟说完。 一只眼的老太太抢步就弹了起来,一旁的小姑娘上前,轻声唱道:咬破手指写血书,点点鲜血和泪珠,十八年来未回转,音讯全无为哪般。莫非成了负心汉,忘了寒窑王宝钏,记得当年彩楼上为你与爹三击掌抛,却富贵彩凤袍和你寒窑拜花堂…… 唱的这段是王宝钏给薛平贵洒泪写血书,小姑娘唱的是凄凉惨切,句句如同刀割肉一般,让人那么心疼。李伟不自觉背过身去,眼泪收不住的往下落,可怜天下落魄人,不聚菩萨不聚僧。 唱罢,老太太双膝跪地,哭着说"大爷,求您行行好,给点钱吧",说完拉着自己的闺女就要跪。 李伟转身赶忙拦住,扶着老太太起来,"别这样,别这样,不是我不施舍于您,不瞒您说,如今我也是落魄之人啊。"说着,李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老太太继续哭着说"大爷,就要您一分钱。是这样,我有俩个女儿,眼前的这个是大女儿,今年十六岁,另一个才十岁,现在在床上躺着,发高烧。就求您给一分钱,买十片阿司匹林,救救她,不然这孩子就得活活烧死。小女儿病死,我就得活活疼死,我死了,这大女儿就得饿死。大爷,求您高抬贵手,施舍我们一分钱,这一分钱三条人命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一分钱三条人命,李伟再难推辞,开口说道"我没有一分钱,我身上就只有一块钱"说罢,将身上的一块钱递给了这位老太太。 老太太见自己小女儿得救了,拉着大女儿就跪地磕头,李伟连忙拦住。大女儿哭成了泪人,一把把李伟的腿抱住了,"恩人,千万把您的名字赏下来,山不转水转,俩山到不了一块儿,俩人总有相逢的时候。您这一块钱救我全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见你,我要是遇见您,当牛做马来报答您。如果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要报答您,我得知道您是谁。" 李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心说,记住我是谁管什么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跟姑娘俩人千恩万谢,哭着就走了,剩下李伟在这西湖边上。李伟沿着西湖一直往西边走,愁上心头,难啊,此时恨不得要把自己给愁死。昨天一块钱买书花了,今天一块钱给施舍给人家了,回家了到舅舅那没法交代,要是被舅妈知道了非得把自己赶出去。 想到这里,李伟正好转到了西湖小码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李伟倚着一旁的柳树,掩面闭着眼想着心事,同时伸出一只脚来,弓着站着。 正巧,此时西湖小码头上,刚才的游船到了案,船上下来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等人群走完了,游船上出来俩女学生,看这穿着打扮,应该上的大学,脚上穿着皮鞋,皮鞋后跟钉着橘子瓣儿(皮鞋后跟钉着的金属,防止鞋子磨损),手里拿着玻璃皮包。看模样,如同出水的芙蓉一般,大家闺秀,应该是上流社会。一路走来,俩个女学生嬉戏打闹,互相逗着玩。就在快到走到李伟这儿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学生笑着用包轻轻的打了另外一个女学生一下,随后那个女学生就推了这个女学生一下,正巧不巧,被推的女学生一个踉跄,一脚踩在李伟伸出来的这只脚上,皮鞋上的橘子瓣儿,实打实得印在了李伟的这只布鞋上。眼见着李伟这几个脚趾,"噗嗤"一声就出来了,整个一布鞋就剩一鞋底了。 "哎呀"!李伟大叫一声,蹲下身抱起脚,此刻那只脚都红透了,李伟疼得都站不起身。 俩个女学生也吓了一跳,踩着人了,连忙跑过来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李伟摆了摆手 "不是,你这鞋都踩裂开了"其中一位女学生指着李伟的鞋说道,"你看看脚要不要紧,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然后给你买双鞋。" "不用,不用,我这鞋本来就这样"李伟心说,再怎么着,我再怎么没钱,我也不能讹你一双鞋啊。 俩位女学生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连声道歉,就带着歉意离开了。 李伟低着着身子,看着这鞋,知道自己回家是更没法交代了。没办法,就在他抬起头,打算回去的时候,看见身旁不远处,地上有一条丝巾,想必是刚才那俩位女学生打闹,丢下的。李伟回头看去,寻那女学生,此刻人群中早无影无踪。心想,罢了,我给她捡起来吧,就这么丢在地上给别人踩着也不是事儿。想到这里,李伟就将丝巾捡起来,丝绸的方巾,丝巾上传来淡淡的芳香,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就是很淡的味道。打开丝巾,看见上面绣的有花花草草,很是好看,而丝巾的另一面,绣着三个大字:白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