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杂诗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睡不着或者心情抑郁的时候就会尝试写诗，好像这样就能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得到片刻安宁。这些诗本来都是写在备忘录里边的，但是最近打算换新手机了，我不忍心把他们都丢掉，于是就一一腾过来，也好给曾经哪些汹涌过的心情一方容身之处。我的文学造诣不高，全凭着自己的当时的感受随意地写，尽可能发自肺腑。也许有些地方故作矫情，以致诗立意不高，格局狭隘，见笑于人，还请宽容。
一
许多年过去了
我心底那些湿漉漉的想法
已经发了霉
长成一片
幽幽的苔藓
我还剩一具灰白的骨架
挂着我随风飘荡的皮囊
夜里我敲击每个关节
能听到空空的回响
我还有一只干瘪的气球
握在我锈迹斑斑的手心里
再不会有人
将它吹得红圆饱满
我的行动变得迟缓
心也跳的很慢
总要到人已走远
才听得到他来时的脚步
再过不久，我就会忘掉
怎么拼写自己的名字
也记不得回家的路
我站在空荡荡的荒野里
等着那个
先行死去的自己
把这具身体领回去
二
失眠是会有预感的
就像风湿病患者
能够预知天气的变化
我常觉得膝盖冰凉
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蜷缩
害怕里边的冰川猝然开裂
如果春天已经来临
它是否会化成江水流下
灌溉我荒凉的双脚
在骨头和骨头的缝隙中
是否会开出一支梅花
让我细数它的花瓣
直至它们一一凋落
凑成一首散诗
三
每当失眠就会想写点什么
类似于醉酒之后的反应
必须吐干净一肚子秽物
才能昏然入睡
枕头是唯一的见证者
见证我吐出一群杂色的野猫
它们因即将到来的春天
而焦躁不安
接踵而至的恶心
让我吐出一串炸裂的苍耳
这些欲望的小手钩住我
想让我把种子带向远方
又一次肠胃绞动
呕出一团未消化的食渣
混合着昨日的新闻
兼有一些红色的胆汁
名为不知名的恐惧
最后的呕吐物里
只剩一条灰色蛇皮
来自十八年前的老房子
我拉开笨重的大门
曾见它在晨曦里闪耀
四
床头之下有三百只秋蝉噪声震天
烧死他们
室友点烟时的火星落在了我的被单上
烧死他们
写字楼的玻璃窗上飘满了白色的无头尸体
烧死他们
立交桥下发生了一场剧烈车祸
红色桑塔纳将在30秒后爆炸
烧死他们
他们还在争吵
他们还在奔跑
他们还在张牙舞爪
太阳坠落吧
太阳坠落吧
太阳坠落吧
烧死他们
五
《荨麻疹》
身体的温度增加了一度
疼痛扎出来的针眼也增加一倍
我皱了皱眉头
症状像波纹一样
一圈圈蔓延
太阳穴上开始有了导电的火花
一千颗花椒炸裂在头皮里
蜂群倒插在背上
疯狂挣扎
我早该知道
阳光下不宜奔跑
干燥的空气里不宜焦虑
我应该
穿薄薄的衣服
在无光的角落里等候冷却
只能怪阳光明媚
冷锋过境之后
春天的幻觉太过强烈
皮囊底下蛰伏的玫瑰刺
忍不住要破土而出
六
他们说
告白时应有蜡烛和玫瑰
或者是流浪诗人的旧吉他
他们说
去电影院是为了偷看她的侧脸
再假装不经意地
触碰她的手
他们说
飘雪的街灯下适合吻别
适合吻她额发间未消融的霜花
他们提起过
带泪痕的情书，跨越山河的深夜电话
以及精心编织的草戒指
他们把这些写进诗里
抱歉，我不会写诗
我来自河流稀少的漠北
活在常年雾霾的城市
有一副不宜喝酒的胃肠
我爱的
不只是正当芳龄的你
我总担心苍老得太快
于千万人中，于时间的荒野里
来不及刚巧遇见你
所以我干脆就用余生等你
我说不出今晚的月色有多美
因我整夜都只顾看你
抱歉，我不会写诗
但是当你对我笑时
我能看见你唇间一排诗的意象
倘若你肯伸出手来
我就能牵住一个温柔的韵脚
如果你准许我拥你入怀
我就能抱住一首诗
你抬头看我
眉目间是闪烁的诗眼
抱歉，我不会写诗
但除此之外
我爱有关诗的一切
七
去年此刻
我和你隔着1167公里
我们用五秒
确定一个答案
话音未落
在我和你的间隙中
所有旧的山峦与星辰
在纸上翻动一次
烟花盛开一次
蝴蝶抖动翅膀一次
阳光在北回归线以下徘徊一次
这颗星球经历一场远行
走了9.4亿公里
走到此时此刻
我和你又隔着1167公里
我们用许久许久
写下一首诗
在你我之间填空
八
《答京冬》
多年以前是
手掌心里一滩潮湿的月光
多年以后是
关山之外一颗红热的星星
好在事到如今
十月的夜里有了北风
能将一些梦呓远递南方
把一片片褪下的鳞片
吹散，再聚拢成雪花
是什么
融化了，再渐渐萌发
那个脊椎多刺的我
那个适宜清蒸或红烧的我
才开始从漫长的盛夏中解冻
游向今冬的那一场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