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日记一
年纪大了,心里那种“永远也不可能的故事”由一个生长到好几个,枝繁叶茂。
好多苦闷说不上来,总有更大的苦闷告诉你之前的都不值一提,世界好大啊,大到什么都容得下。而当我费心发现这件事情时,苦闷就开始了,一刻不停歇的开始。世界被知识撑得越来越宽阔,又被生活压缩得越来越紧密,每天太阳照常升起,每天夜里辗转反侧。
我们向外的探寻其实已经暂作栖息,但是向内的索求从未停止,这种求而不得磅礴的空虚从竭力抵抗的缝隙中蔓延开来,像南方雨季的空气一样温热、粘腻、无法摆脱。
到底抑郁是什么,我说不上来,这大概是一种极其清醒的状态 --- 生而为人的确是存在原罪的。这颗星球太大了,接近70亿人类,更不需说还有那么多其他的物种与我们共同分享这颗星球上的资源。这些人类从诞生之日起就以群居的方式共同抵御来自各方的危险,这种“社会性”被我们刻在基因里,我们无法与它作对。
在我这里抑郁是什么,就是当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电流在呼吸间击中,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虚浮的,我们在与“基因”作对: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两片相同的树叶。我的意思是,你能明白那样的孤独吗?根本没有人明白你正遭受的一切,也根本不会有人如基因设定一样,共同抵御那样看不见的“危险”,尽管这样的危险也许不存在。这世上从来也就没有过真实有效的“沟通”,我们的呐喊和呼救都是自言自语,没人能听到。尽管这世界如此辽阔,如此多人来来往往,我们建立了如此多种如此繁复的人际关系,可没有一种关系是静止的,一切都在流动。
在这样的流动中,我们的问题太过片面,我们的答案也被切割,我们永远无法得知世界的全貌,我们永远无法看到世界的真相。从广义视角来看人生,它就是无意义的。流动是客观事实,无意义也是客观事实。这种真切的孤独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底,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
所以我流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善良的,是悲悯的:我向原罪倾吐。这样的悲悯太辽阔了,超越了“物质”的范围,我甚至不能将这样辽阔的痛苦清楚地描述出来:当我不得不面对我发现的这一切的时候。
所以这一段时间以来,如此这般的思考占据我的大脑,时常需要我花大量的时间哭泣。但越哭就越清醒 --- 我以为我是清醒的,也试图开始拥抱这样的清醒,但这好像很困难 -- 一旦某种苍凉的底色穿透了生活,它就显得极其无力,做什么都会错,什么都不做也会错。
它们就这么不卑不亢地堵在心口,不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