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末日的开端(艾滋病毒导致的孤独)——莱恩《孤独的城市》
我的整个想法就是以一个绝对的外来者的身份去对待一切,那是唯一能够让我打破如此多的规则的办法。 在 1981 年至 1996 年间出现的,在这段时间里,仅在纽 约市就有 6.6 万人死于艾滋病,其中大部分都是男同性恋,他们在最可 怖的孤独中死去。感染的人会被解雇,还会遭到家人的拒斥。就算患者一开始能被医院接收,他们还是会被遗弃在医院走廊的轮床上死去。护 士拒绝对他们进行治疗,殡仪馆拒绝埋葬他们的尸体,而政客和宗教领 袖也始终不愿为他们提供资助和相关的教育。 造成了这样的局面的是 污名化这一由社会操控的残忍的过程,它将那些被认定为不能融入集体,并表现出不受欢迎的举动、属 性和特征的人排除出去,将他们塑造成非人的存在。 “污名” 这个词源自希腊语,其本意是用来描述一个“设计来彰显被标 记者的道德状态中某种不正常的、不好的东西的身体标记”的体系。这些记号被烙在身体上,或用刀刻在身上,同时宣布并确认记号的携 带者是一个被驱逐的人,必须避免与其进行接触,否则会被传染或 玷污。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用法扩大到了任何表示不受欢迎的标记,也 就是说,遭到整个社会的拒斥。 艾滋病,尤其在早年间,主要在三类人群中传播:同性恋男人、海地人和静脉注射的毒品上瘾者。正因如此,它的出现加剧了现有的污名,放大了人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对同性恋的憎恶或恐惧,也加深了种族主义和人们对瘾君子的蔑视。(新冠病毒何尝不是呢) 作为一种显然具有危险性并且有可能致命的疾病的携带者, 他们被认定为一群需要为了大众安全而被隔离的人,而非一个需要关爱和照看的群体。 污名的产生倾向于伴随着改变身体外貌的状况,尤其是脸这一个体身份的象征。这是造成世人对麻风病的恐惧的原因之一(尽管这种病尤为难以传播,但儿乎所有人都对它表现出不加掩饰的恐惧 )。 接着是归咎罪责的问题。在这种尤为恶毒、怪异的思维方式的控制下,人们倾向于认为这种污名化的情况并非偶然或随机的,而在某种程 度上是罪有应得,或是自食其果,是承受污名的那个人的道德过失造成 的后果。 在面对艾滋病时,把这种疾病看作一种道德判断的准则, 一种因 为不正常行为而受到的惩罚( 在针对那些所谓的无辜的、没有过错的 受害人的言论中,这一点体现得尤为明显,例如血友病患者,后来则是携带艾滋病毒的妇女所生的孩子 )被证实为一种广泛存在的倾向。 考虑到污名化是一个旨在拒绝接触、实行隔绝和回避的过程,考虑到它总会导致非人化和去个体化的结果,把个体从一个人类限制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属性或特点的承担者,无怪乎孤独成了这一过程所异致的主要后果之一,而耻辱又进一步加剧了它的严重性,两者相互放大和推 动。 患上这一病症本身就够可怕的了,患者会身处痛苦之中,奄奄一息,精力消耗殆尽,活动能力也会受限;现在他们还要真正沦为不可触碰的对象,一具畸形的、应该被隔离的躯体,从普遍意义上被定义为正 常人的群体中被放逐到遥远的孤岛上去。 艾滋病的运行机制与孤独自身如出一辙,二者都是由于 不断暴露在被孤立或被群体拒绝的压力下而导致的免疫功能的衰退 。(可怕啊,孤独导致免疫系统T 淋巴细胞数量的降低)
恐惧是会传染的,它能把潜伏的偏见转化为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这种疾病在他人的眼里被视为非人化的 , 它将那些染病的人贬抑为被感染的躯体,而人们寻求的只是对自己的保护。 政客们支付大把的账单,要把艾滋病毒检测呈阳性的人隔离在集中营里,而报纸上的专 栏作家则建议给患者文上表示他们感染状态的文身。社会上桶起了一 波又一波对同性恋的恐惧或憎恶所引发的攻击,“疯狂极端的陌生人在 夜间的新郊区游行反对艾滋病诊所”。得克萨斯州政府宣称 ,“ 要是你 想阻止艾滋病的流行, 就朝同性恋们开枪吧。” 而纽约市市长也在给患 有艾滋病的儿童分发饼干后冲向水池去洗手。 在上干个失去的人中,他们不过是一个被失去的人,孤立地看待它的发生毫无意义,这并不仅是关乎个体的事例,这是一个受到攻击的群体,他们面临着一场巨大的灾难,而这个群体以外的人除了知道被妖魔化了的死亡的事实,似乎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是世 界末日的开端 ”1990 年,萨拉 舒尔曼在她关于艾滋病的小说《困境中的人》 People in TVouWe )的第一句话中呐喊道。 爱不足以把你同其他人和事连接起来,也不足以让一个人的身体融入社会和部族里,获得爱人和安全感。你只有你自己,以一种最为对抗的姿态活着。尽管大卫的第一反应是孤独,但他选择将力景联合起来,去结成 同盟, 去为了改变而奋战,以此来对抗孤独的感受,抵抗他已经忍受 了一辈子的沉默和孤独。他们在会员组成和曰程安排上都是那么多元化。它显然是个多种多样的集合,包含不同的性别、种族、阶级和性向。它是通过共识而非层级管理运作的。 20 世纪 80 年代末和 90 年代初,这群生活在社会最边缘地带的人 成功地迫使他们的国家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这提醒我们,在抵抗孤立 和污茗化的过程中,联合行动作为一股力M能起到巨大的作用。《在愤怒中联合 United in Anger 。纪录片《沉默等于死亡》 Silence=Death。 这种病毒如何揭露了另一种存在于 美国自身体系之内的病态。生活在一个轻视你的世界里是 什么样的?你在生活里的每一天都承受着敌意和轻蔑,其施加者并不仅 仅是个体,而是本该对你施加保护的社会体系本身。 所有的孤独,所有的暴力、恐惧和痛苦,都是希望通过身体与人发生联系而造成的后果。 病毒没有道德准则,不 像那驻随意阻断教育和资助的决策者,正是他们一直在默许这种疾病 的传播。 看不见的、不能言语的、冰和玻璃,这些都是关于孤独和被隔绝 的典型的想象。 傾听能够从某种程度上缓解我自己的孤独,因为我能听到某些人诉说着他们的痛苦,从而把我的情绪让位给他们的困境。 某个活生生的东西,某个活生生的、可爱的东西被社会机制、社 会的齿轮和轨道抓住和摧毁。 我生活在一个允许这种大规模的死亡发生的世界上,没有 一个人处在有利的位置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停下那辆列车,及时地解救那匹马。 大卫•沃纳洛维奇说出了一种不甘于处在社会的外缘,而要积极地对抗它的构造和它对不同生活形态的不宽容的主张。被预先构造的主流经验的存在,看似温良无害,甚至 平庸陈腐,但它的壁垒几乎是不可见的,直到你狠狠地撞在上头。他的 所有作品都以一种抵抗的姿态对抗着这股主导性的力量,由一种想要产 生联系并占据一种更深层的、更广阔的存在模式的渴望所驱动。 孤独源自你被否定的存在,你被从历史中剔除了出去。 等到 这具身体消亡了,我想让我的一些经验继续存在下去。 1992年10月11日,“行动起来”组织了“骨灰行动”,一次在华盛顿的游行,类似某种大规模的政治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