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都市丽人Vivian在18线家乡WFH的一天
我是Vivian, 或者Nicole,或者Samantha,随你叫什么。我在巨型美企工作,定居柏林,锤炼多年的英语喝点假酒后可以被人当做ABC。喝咖啡、健身、高温瑜伽、音乐节、呼朋唤友趴体都是白天的常规操作,高价租来的公寓里是龟背竹、地毯、薄荷绿的沙发。焦虑和mood swing也是家常便饭,每天都能来精神大姨妈,晚上要温度适中湿度适中氧气浓度适中噪音无限趋近于小的实验状态下才能美美入睡,获得第二天继续都市丽人生活的能量。耳塞眼罩是续命用品,偶尔还嗑点褪黑素。作为一个Vivian,神经当然要和头发丝儿一样细。
顺着20+小时行程的飞机舱从这头钻到那头,我同时也是在疫情大省地级市下面的几万人小镇长大的有名翠花,从小就以成绩优异名冠十里八乡。小镇没有高过6层的楼房,雾霾虽不严重,尘土却漫天。小镇处于地级市的开发区,周围都是工厂、物流中心、国道省道,路边是发廊烧烤摊司机住宿,想喝到精致奶茶要开车半小时到思聪广场。这里是连外卖都不活跃的地方,Vivian的故乡。疫情突如其来,我也不知不觉就在家里待了4个月整了。坐在连外卖都送不到的家里,带上耳机开会嘴里一口流利的英语,偶然来串门的阿姨看了啧啧称奇。
四个月以来,在翠花和Vivian之间我已经能自如转换。冬天的时候穿着我国最畅销的家居棉袄 ,关上摄像头和同事开会、和朋友语音,照样是都市丽人。数着账户里一两厘股票,看着自家巨富CEO的八卦,下楼和老阿姨用家乡话唠家常,坐在竹子编的板凳儿上逗对门的三岁屁孩,穿着拖鞋在路边停着卡车的大排档吃麻辣虾球,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不拘一格的独特Vivian。
直到最近,家里局限于唠嗑抠脚的业余活动开始兜不住都市Vivian的焦虑海洋。在柏林的我已经有一万种方法对付焦虑,和它快乐共存——去舞室,去hiking,去泡吧,整理自己的小窝。现在焦虑正在从Vivian和翠花之间巨大的断层里疯狂生长,毕竟Vivian的焦虑和精致都是两个恒定的存在,在灰扑扑的家乡,楼下工人肆无忌惮地钻公路修水管,隔壁邻居肆无忌惮地钻墙装修,旁边中学肆无忌惮地课间放十送红军一类的红歌,Vivian就会懵逼。懵逼倒也还好,当睡眠的实验室条件不能满足的时候,Vivi翠花就彻底心态崩了。
可爱的爸妈是理解不了我的头发丝一样的神经的,毕竟都市丽人的时间都是以小时来仔细安排,我想知道对门究竟今天在几点和几点时间会钻墙,好让我安排几点补个午觉,几点开个重要的会。然而几个搭伙一大早从村里过来干活、一天200的工人们并不懂Vivian们的计算方式。于是Vivian早上睡觉被吵醒,能量值超低,中午午睡失败,一整天备受煎熬。前天在表姐家过夜的时候也不知道为啥忘记了自己Vivian的精致,没带耳塞,结果竟然听取蛙声一片无法入眠。缺乏睡眠的Vivi翠花根本无法应对需要瑜伽冥想美食的Urban生活才能消解的焦虑,对门三岁屁孩这时破门而入,看着她可爱的小肥脸,Vivi翠花几乎想崩溃,思考自己是怎么从这么个可爱的三岁小翠花活成现在头悬梁的都市神经质。光鲜亮丽的表面弥补着精神的脆弱,在十八线县城里剥落后,剩下的是个不快乐的翠花而已。
结语:自嘲还是挺过瘾的,我也深知这不是因为Vivian们不够强大,只是Vivian们从小就是头悬梁的斗士,深谙落后就要挨打,生活就是打怪。虽然有后期的修行,让自己意识到人生走一遭也不过柴米油盐烟火里的快乐,但是心里已经被占满了,只能努力提醒自己。以及,社会需要Vivian们这种努力成为中产的奉献者,资本家更需要Vivian们来挤破头当自己的高管。社会也需要翠花们在县城干着服务业,组成重要的基石。但说到最后,失眠的Vivian值得吗?其实Vivian们还是很幸福的,从小活在被别人肯定的满足感里,而且比翠花多了很多的选择权,只是有时候给资本家当螺丝钉的时候提醒一下看看自己卖命的傻样,想想得失心如此之重究竟有何意义,今天究竟是不是必须搞定工作里的某个事情,是不是晚上陪爸妈吃顿虾球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