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痴人:情僧曼殊(中)
我实在不愿意多提曼殊与众多女子之间的纠葛,这样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就是个渣男,但是这一点却又是避无可避。那是他生命中极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也好错也罢,我只能说这跟他小时的心理创伤有关,他十分渴望被爱。
珍重嫦娥白玉姿,人天携手两无期。
遗珠有恨终归海,睹物思人更可悲。
曼殊又开始了流浪,庆幸的是他在途中遇到了自己的乳母,从而得知了自己的养母何合仙的消息,他决定筹钱去日本寻母。在筹钱的过程中他与雪梅重逢了。虽已退亲,但是雪梅依然心系曼殊,发誓非曼殊不嫁。然而继母寡恩,要将她许配给旁人做妾室。雪梅自知无力回天,只能固守本心,假若万一,她必定自裁以心志。
既无缘于曼殊,又得知曼殊要东渡日本寻母,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资助银钱,能让曼殊早日与自己的母亲团聚。曼殊接到雪梅的资助,很快便启程了。而雪梅再次受到继母逼迫,终于绝食而亡,实现了自己对曼殊非君不嫁的誓言。
不知曼殊对雪梅是何种情谊,只知道他这一生是辜负了雪梅的深情了,所以在他临终前要求好友寻了一块玉佩给他,拿到唇边吻了吻,然后放入怀内,安然逝去。因为他与雪梅小时是定的娃娃亲,以一对玉佩为信物。或许这玉佩就是曼殊对雪梅的愧疚与弥补吧。
何合仙虽然在曼殊年幼时被迫离开了曼殊,他心里却是一直思念着她的,毕竟母爱是他在这人世界所有的不多的温暖。经历万水千山,总算是找到了母亲的住处。母子重逢,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滴滴眼泪。曼殊总算找到了能让他暂时栖息的港湾,他又感受到了宁静与快乐。终其一生,何合仙都是曼殊的精神支柱,就算在他临终前,他心中也是惦念着自己的养母的。
然而这种快乐是何其短暂,因为他与表姐静子的爱情,他不得不离开自己母亲的怀抱,再次流浪。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已灰。
在姨母家他遇到了自己的表姐,静子。如果说雪梅是他的青梅竹马,那么静子就是他的初念。他们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他们相爱了。然而他们的爱情却被以前毫不在意曼殊的苏家人阻止了,静子最终跳海自尽。
因为他的爱,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失掉了自己的生命,曼殊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更加无颜在他们曾经渡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的地方停留,所以他只能离开。
回到国内,他本打算在拜见自己的乳母后去寻雪梅,但是乳母告诉了他雪梅绝食而亡的事。曼殊听后心神俱碎,他终究是辜负了她,想要去拜祭她却四处寻墓而不得,“踏遍北邙三十里,不知何处葬卿卿?”
雪梅因爱自己而亡,静子也因爱自己而亡,她们的不幸不都是自己造成的吗?那自己为什么不随着她们一起去了?或许是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去死,又或许是曾经受过佛门的熏陶而不能轻易了解自己的性命。心灰意冷,他第二次选择了出家。在寺庙静修了一段时间后,内心的伤痛总算慢慢愈合。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揽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之后他再次离开寺庙,受表兄的资助前往日本求学。在早稻田大学,曼殊认识了很多革命志士,积极参加各种爱国活动,从此曼殊多了一个革命者的头衔。曼殊的革命热情比起对恋爱跟礼教的更加浓烈。这与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封建大家庭,受了太多的苦,看到了太多贫苦民众的悲惨生活,对他们深表同情,他早就认识到只有革命才能帮助这些人改变现状。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以前沉溺与个人的爱恨与悲欢是多么地狭隘浅薄,他成长了,在思想上变得更加宽宏博大,把忧国忧民当作了自己的精神信念,变成了大家都称赞有加的‘革命和尚’。
从日本归国后曼殊来到以笔做武器,参加到革命斗争中。因从小就没怎么好好读过中国书,曼殊起初是不怎么会作文的,但是在陈独秀的引领下,曼殊很快就学会了写文作诗。他的学习能力极强,不仅会英文,还会法文,梵文,更是翻译了多部外国名著。曼殊在报社时写的文章大受追捧,这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以及革命热情。然而报社的各种利益纠葛与内扛让曼殊对报社失望至极,也使得他对革命活动稍显倦怠。
此后他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以及东南亚多国,学习梵文以及讲经说法,更是准备撰写一部《梵文典》以补国内之空白。此行使得他的佛法造诣提高不少,也收获了极大的名声与支持者。曼殊在游历后对佛法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觉得自己前两次出家有些轻率,从国外回国经越南的时候,他以当地烙疤的方式再度受戒,第三次出家,以真正的皈依我佛的心态。
可即便真的皈依我佛了,他依旧与众多女子风花雪月,出入青楼酒馆,喝酒吃肉,他说自己要“以情悟道”,心中有佛何必在意外在的形式?他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方式确实为很多人所不齿,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佛学造诣很高,他至情至性,看似毫无原则,其实一直很有原则,那就是善良,慈悲,真诚,仁爱。
曼殊是个多情的和尚,《还卿一钵无情泪》的作者说得甚合我意,“即便是才华横溢的苏曼殊大师,对他的多情,我委实不敢恭维。”他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是真的爱,但是他明知道自己不能给那个女人一个归宿,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伤人又伤己。
生天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
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
游历归来后,曼殊在南京任教,遇到了一个叫金凤的风尘女子。金凤阅人无数,起初对曼殊是毫不在意的,然而曼殊大师的魅力逐渐让她沦陷,她爱得热烈,甚至期望曼殊把她赎出去,与他一起比翼双飞。奈何曼殊只能沉默,他给不了任何一个女人未来。金凤只是这其中的一个而已。就这点来看,曼殊实在是渣男中的极品。但是他每次都是真心爱过的,看看他写给金凤的诗就知道了,一次次地离开不仅令对方痛苦,也让他自己撕心裂肺。他不知道后果吗?他很清楚,可他还是循环往复地让自己让别人遭受这样的折磨。说是要‘以情悟道’,还不如说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治愈一个永远都治愈不了的伤口。
曼殊一生交友无数,最为亲密的就是陈独秀与刘三了。陈独秀相当于是曼殊在革命道路上的伙伴,也是曼殊在文学方面的导师,曼殊的诗词小说能够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绩,陈独秀功不可没。
刘三为人仗义,而曼殊也是热血男儿,俩人实在日本读书时认识的,后来他们在革命立场上又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渐渐结成了一生的知己。曼殊所有的赠诗,给刘三的占了一大半,有他养病时思念刘三的,也有抒发革命情怀的,还有他与女子之间的情事的,更有让刘三帮忙照看自己那些红颜知己的......曼殊虽然一生悲苦,但有刘三这位知己也算是他之大幸。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曼殊从小就体弱多病,自成年后不知到养母何合仙处养过多少次病了。这一年他又因陈年痼疾到日本养病。曼殊因病整日里无精打采,憔悴不堪,友人便想着请他去艺馆听听曲,散散心。在那里曼殊遇到了他一生最爱的女人,百助枫子。她风华绝代,他对她一见钟情。曼殊对她展开了热烈地追求,枫子怎能不动心。他们相爱了,曼殊为枫子吟诗作画,枫子为曼殊浅吟低唱。对于女子而言,情到深处总会有那个问题: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么?
他没有立刻作答,很明显,曼殊给不了枫子她想要的生活。枫子虽然心里清楚答案会是什么,但她有那么一丝侥幸,万一呢?于是她借故演出离开了一段时间,好让曼殊考虑清楚。曼殊的心在被撕裂,一面他爱极了枫子,枫子不在的那段日子,他为她做了很多首诗,很多副画。一面他是皈依了佛门的人,他不能背弃佛祖。痛苦的他更是写信询问国内的朋友他该怎么办,然而他们众说纷纭,有的让他还俗娶了百助枫子,有的因白助是日本女子而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总之这个问题谁也帮不了他,还得他自己做决定。
枫子回来了,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曼殊依然静默无语。而枫子果然是曼殊最爱的女人,她是如此懂他,她明白曼殊内心的挣扎,她不再逼迫他。最终俩人只能是劳燕分飞。此后曼殊又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作了无数思恋枫子的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