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自我:性本能,死亡与机器
1. 引言:人的局限
前段时间看到网上说起美国的一桩奇葩之事。美国的疫情肆虐,有些人关在家里坐不住了,于是保守团体就组织大家上街游行,反对疫情管控措施,要求政府解除封锁、复产复工……本来游行组织者是叫大家自己开车去州政府那边,坐在各自的车里不要出来聚集。结果游行的时候,大家玩Hi了,把车堵满一整条街以后,把州政府办公楼的街区都包围起来以后,纷纷走出来爬到车顶上,拿着标语又叫又喊的,胸前还扛着机枪,威风凛凛~结果,不仅州政府门口水泄不通,连去医院上班的医生、抢救疫情感染者的救护车都没办法通行……医院那边都急疯了,到处都是感染者等着救命的,这边还搞游行堵塞交通……然而,就在医生们声泪俱下地发推特声讨这些没事添堵的无赖时,堂堂美国大总统特朗普先生,居然连发了几条推文,给这些游行的人隔空助威:解放xxxxx州,解放yyy州,解放zzzz州……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来评理,这个事情谁对谁错不难判断。然而,这种看似撒泼无赖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我们身边发生。即使有人来评理、有人来管,好像也总是少不了干缺德事的人。谁能保管自己从来没有干过缺心眼儿的事?谁能大言不惭说自己永远都是正人君子?谁没有犯傻的时候?谁能说自己永远都是理智清醒的?谁又能全知全能不犯错?
人非圣贤,人总会冲动起来,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群人冲动起来,破坏力也很惊人。不管怎么无理取闹,不管专家们把各种无理取闹归因于有限理性、性本能、力比多、潜意识、身份认同感,还是什么id、什么unconscious motives and cognition之类五花八门的名称……如果有很多人都愿意一起去做一些冲动的事情,形成势不可当的一股社会力量或者“革命势力”,以至于掌权的政治家都有所忌惮、只能顺势而为投其所好的时候,则个体的性本能就可能形成合力,遮天蔽日,把国家、社会的每一个可能的个体,还有其所身处的空间场所和大自然都吞噬进去,转化为一台无意识的“机器”,轻而易举地置个体于死地。
2. 人是机器的一部分
千百年来,人类为了免于一死,为了让个体保护好自己,用诺亚方舟的传说追寻一份安全感,用美的艺术批判丑的现实,用善意的宗教信仰照亮黑暗的世间苦难,用理性和科学开创新世界,用实实在在的财富满足需求,用意识形态感召民众,用政治制度组建现代意义的国家……人的一生,为了免于一死,为了保护好自己,用可爱的小嘴吸允母爱,用过瘾的游戏打发无聊,用勤劳的双手建造家园,用浪漫的婚约供奉人生的下半场,用精神生活充实心灵,用自圆其说的观念安身立命……然而,就像电影《黑客帝国》和其他科幻小说里呈现的那样,这一切很可能只是我们熟知的那一面镜像,巧妙地掩饰着镜像的另一面。
在各种先进技术和资本主义秩序的安排之下,被性本能裹挟的个体,被内心深处的各种欲望、呼唤、诉求驱动着的人,其实还可以借用各种方式,在彼此之间建立微妙的纽带,把任何可能的天地万物和空间场所都整合成一台精准的“机器”。在这台“机器”的创造过程中,在万事万物的互联互通过程中,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个体都贡献着一份独特的创造力或杀伤力,让任何一个可能的个体自立又自杀、自生而自灭,从而促进整个“机器”的新陈代谢、更新迭代。在此过程中,很有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是,人融入了这台“机器”,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人的生理机能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零件,人的认知能力成为了“机器”的一部分传感器,人的性本能成为了“机器”的一种驱动力。之所以说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意味着相关事件的触发只是带有判断偏差的概率问题,而不是什么科学问题。既然人是社会和环境的产物,既然“存在”都可以变成一个有争议的哲学问题,那我们本来就不一定只是我们自己。
如果性本能的活力是区分万物灵长和行尸走肉的一个标准,则我们通常说的精神抖擞与垂头丧气、活力充沛与病入膏肓、生与死……也许就不再只是一个由个体说了算的问题,而更像是由机器通过自我调节而形成的局面。举一个例子,如果一个人心死如灰地遵循社会机器的要求重复着自己厌倦的生活,而无法顺着性本能来支配自己的生理机能和感知体验,则社会机器就会借用各种载体媒介,各种物质财富层面的、社会习俗层面的、文化观念层面的、科学知识层面的载体媒介,迫使他本人维系、苟且、破坏或放弃自己的生命。从根本上来说,是物质和能量借助于这些载体媒介所产生的生理作用,使人或振作,或自暴自弃,或陷入欲望的泥潭,或抑郁,或感觉飘飘然,或产生暴力倾向,或自残自杀……不论他是否意识到这一整套机制的作用,他本人都有可能把支配自己生理机能的权利让给“机器”,任由性本能的裹挟做出各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如果人的生理机能、性本能也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则人已经不是我们想当然以为的那样了。按照拉图尔的那一套理论,什么客体、主体,什么主观、客观……都是引起容易歧义的陈旧概念。理解了“机器”才能理解人。
3.对机器的一种理解方式
试着把这台“机器”理解为一个简单的编程语言公式:如果采用……方式,就(应该)得到……后果。比如:如果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吃得好,就(应该)看到他恢复气力;如果给一个病号对症下药,就(应该)看到他情况好转;如果让一个人得了好处,就(应该)叫他帮忙干活;如果让一个人遭受损害,就(应该)让他获得补偿;如果获得了认可,就(应该)感到欣慰;如果遭到批评,就(应该)检讨反省;如果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就(应该)放轻松;如果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就(应该)幸福美满……其实,世间的万事万物所共同构成的这部“机器”,这个包含了各种人工制品人类社会、人的内心情感、大自然的场所环境的复杂“机器”,并不服从于所谓的决定论,加上“应该”二字,强调或然性,才能更好地理解“机器”。
首先,“机器”有两方面的特性:
1. “机器”意味着承载特定意义的形态、符号、语言、结构、制度、规律、法则等具体可感的媒介载体得以表达呈现出来:e.g. “如果采用X的媒介载体这种方式……”
2. “机器”意味着形态、符号、语言、结构、制度、规律、法则等媒介载体将理所当然地带来可预期的后果:e.g. “就应该得到Y的后果……”
其次,这两方面的特性,决定了“机器”与人的互动关系:
3. 人们通常根据自己的性本能来解锁、设计、调试、确认“机器”的性能,使“机器”可以更精准地回应自己性本能需求:e.g. “Y1的后果让人产生Z1的感觉,Y2的后果让人产生Z2的感觉…………”
4. “机器”借助人的性本能得以持续不断地优化,形成自我更新迭代的闭环:e.g. “如果采用X1的媒介载体,就应该得到Y1的后果,让人产生Z1的感觉;如果采用X2的媒介载体,就应该得到Y2的后果,让人产生Z2的感觉……”
再者,“机器”与人的互动关系,导致了“机器”与人的矛盾冲突:
5. “机器”的自我更新迭代,可能同时包含着好与坏、成与败、生和死、正与负、盈与亏、阴与阳。然而人是趋利避害的。正常人只追求成功,主动追求失败、飞蛾补火的人不是傻就是疯。一般人只会想自己应该怎么活,而不会想自己应该怎么死……由性本能驱使的人只接纳与自己相关的某些片面或暂时的事物,由特定性能驱动的“机器”才承载得了世间万物的全面与永恒。因此“机器”的性能与人的性本能之间有无法根除的矛盾冲突:e.g. “Z1的感觉好极了,Z2的感觉有点恶心,如果这两种感觉同时出现,我只要享受Z1的感觉,不要忍受Z2的感觉……”
6. 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都只是“机器”与人的矛盾实现了缓和,只是某些问题被巧妙地掩饰了:e.g. “我享受到了Z1的感觉,Z2的感觉不见了……”
最后,“机器”与人的矛盾冲突,左右着人类进程与个体命运:
7. 搭载了先进技术的资本主义代议制,有助于缓和“机器”与人之间的矛盾,使“机器”的性能与人的性本能得以调和:e.g. “如果借助X的媒介载体,可以使A1、B1、C1……能分别胜任A、B、C……的代表,使A1、B1、C1……像机器一样尽职尽责地履行A、B、C……的职责,把X改良升级为X1,得到Y1的后果,那就一定要确保A1、B1、C1……享受到Z1的感觉,并确保A1、B1、C1……没有Z2的感觉……”
8. 在“机器”与人的互动过程中,任何的形态、符号、语言、结构、制度、规律、法则等媒介载体,都具有一份独具特色的创造力或杀伤力。e.g. “无论如何,我都要像A1、B1、C1……那样成为A、B、C……的代表,确保自己享受到Z1的感觉,而没有Z2的感觉……”
如果上述对于机器的理解方式说的通,则可以提出以下假设: 9. 人越是感觉到自己像机器一样生活,越是精巧地自我管理,越有可能与主流世界协同一致;人越是感觉到自己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越有可能与主流世界渐行渐远,越有可能遭到死亡的威胁,同时在肉身和精神层面遭遇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