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n he it's a deadly journal
这是一本由一位阅历丰富的人讲述的一个以情节取胜的故事构成的通俗小说,假如你喜欢猎奇,这本书多半不会令你失望,而且,绝不会像一些想象力丰富的新锐们的作品那样,徒有个极吸引人的开头,到后来就渐渐显出江郎才尽的感觉——小说显得越来越与现实脱钩,一旦失去了基本生活的可信度,再奇诡的情节、再复杂的谜团也只会愈显其生编硬造而越来越索然无味……不,这本书绝对不会这样,以我也曾在国外生活过的阅历,书中的情节可信度甚高。 假如你不满足于猎奇,希望能从中有所收获,我觉得如果细心体会的话,你也可以从中感受到时代的潜流。实际上,在淡淡地讲述着那个堪称“最坏却又是最好的时代”的国内六十年代少年的黄金回忆,交织着传奇般绚丽的国外九十年代移民“爱拼才会赢”的发迹之路的同时,通过探讨国人那似乎不可捉摸又似乎注定的命运,作者辛辣地针砭了一番时弊。 陈河此书最初发表在《收获》杂志上时原名《致命的远行》,如此看来,表面上的主角谢青其实只是串起整个故事的线索,真正的主角其实是杨虹,因为只有对于她来说,远行才是真正致了命的。 杨虹生于地区最高军政长官之家,曾经可以天天乘坐整个城里唯一的一部小轿车出入,但却命途多舛,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她一度怨恨是AC这个地方害死了她的父亲,令她历尽坎坷孤苦无依沦落凡间,因此心底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远离这个地方。一次重病之际,适逢出生于穷苦的拉板车工人之家、年纪小小就立志要娶个官宦之家的姑娘以改变自己命运的谢青自愿做长工,曲意逢迎、悉心照顾,杨虹便与谢青闪电式成婚。 但是杨虹短暂的童年幸福已经把她塑造成了和谢青完全不同的人,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谢青和她完全是两种人,“就如民间故事里所说的,一只仙鹤受了伤,才有机会让一个普通人去收留它,为它疗伤。而当仙鹤的伤疗好之后,会产生一个两难选择:要么仙鹤要飞回云端,让收留它的人觉得失望;要么仙鹤留在普通人的舍内,改变仙鹤的习性,忧郁得要死”。所以,“她不想生孩子,不是她不喜欢孩子,而是有一种想保持纯正血统的心理。她无法想象和谢青生下来的孩子将来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她不喜欢这个孩子,还不如不把他生下来”,因此,她在与谢青婚后住在一起的四年多时间里一直在偷偷吃避孕药。 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一生还没有遇上过好运气的人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父亲抛下她二十年后,杨虹忽然知道了父亲自杀身亡的真正原因:为了保护老上级随意写下的材料而毁了自己的生命(要说这位“我军重要领导人”也真是奇怪得很,写个指控“权要”是内奸的材料不往上举报却要藏到旧日部属那里去,这不明摆着会害死人么~~)。若不是这位我军重要领导人的小儿子姜小军看上了她的话,估摸着人家略表一下深切感谢和悼念也就罢了,顶多也不过再给她安排个优差而已。但是运气来了城墙也挡不住,姜小军告诉她,她就像一个战争年代寄养在老乡家里失散了的小妹妹,现在总算找回来了,回到了大家庭——以后她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了。于是,原本对于杨虹是根本没可能的巴黎之行,在“对我们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的姜小军运筹之下,没费什么事就变成了现实。 傻乎乎的杨虹还以为“可以说,她出国的成本她的父亲早已买单,父亲和他所属的群体已经存储了足够的资源,她只是来享受而已”,所以对和她以哥哥妹妹相称的姜小军,她因为终于找到了和自己绝对是同种的人而爱上了他,甚至愿意为他生一个可以保持“纯正血统”的孩子,这不仅是为组织延续了火种,也是对于奇妙地改变了自己命运的父亲的一种报答:“她觉得自己总算为父亲做了一件事,她把他的血脉传承下来了。” 可怜的杨虹错判了形势,明显地,实际上她是凭自己的美貌和气质而非逝去多年的父亲的荫庇才得以进入了那个“圈子”。杨虹被所谓的“爱情”遮蔽了眼睛而看不到的是,姜小军的婚姻属于政治联姻,在他妻子的家族强大的时候杨虹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实际上即使姜小军自己的家族“复兴了”也还是一样不会有杨虹的位置的,这一点即使杨虹的父亲仍然在世,凭他那“地方小吏”的地位与能力也是根本不可能改变的。所以一旦她完成了这延续火种的任务,她也就失去了存在下去的理由——作者在书前的自序里已然点明了,杨虹的原型,陈河的那位女邻居不是因为偶然的酒后驾驶导致车祸身亡,而是因为洗浴时煤气中毒身亡的,考虑到法国的国情,这恐怕多半是自杀。 杨虹留下的保持了纯正血统的“革命火种”被其生父领走送到了伦敦的贵族学校——这孩子有一天还会回到“革命队伍”里去的。杨虹的死在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只有一个人的命运被杨虹的死彻底改变了,就是那个虽然与杨虹结发,但却因为与杨虹根本不是一种人所以早已分居的谢青。 谢青幼时无意中发现高干们的生活相比平民来说简直是天堂,因此他年纪小小就知道追随做官人家的金枝玉叶。尽管给同班同学白蔚蔚家“做长工”换来了参军入伍和退伍后的好工作,但随着“拨乱反正”,官僚集团重新上位,他又回到了普通劳动者的老路上,直到已分居数年的妻子杨虹的死真的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到了家乡好多人梦寐以求的西欧。 为什么国人特别是浙闽一带的人那么喜欢不计代价通过各种途径跑到国外去呢? 对于“从山里头来的人”来说,他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方法就是出国。这些生在山沟里的人如果不出国就只能老死在山里——在国内,他们永远是劣势族群,只有在亲友成群的西欧他们才会有可能靠辛勤劳动加上东方人的狡猾和冒险精神成就一番事业。因此他们愿意付出高额的酬金、愿意承受失去肢体甚至生命的代价、女人们甚至愿意忍受一路上遭受强奸的苦难以求去到国外,即使在异乡没有身份时刻面临着被警察发现遭到遣返的危险,他们也想留在国外。 对于靠着跟主编和副主编睡觉而从小学代课老师成为报社记者的杨虹前同事叶长薇来说,除了她自己说的“没有人能管到我、世界每个角落都可以走到”的自由和“这辈子不需为钱发愁了(其实这也是自由——财务自由)”以外,还有尊严——“你别看我那时工作那么积极,其实我的心里别提有多恶心”。 对于杨虹来说,“我现在只是想在海边过那种简单的生活。在那里,我发现自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将来的生活,这就是我喜欢待在那里的原因。在国内的时候,我无法想像人的生活完全可以由自己把握。我现在触摸到了一直梦想得到的自由。我甚至还觉得,也许我父亲一生所追求的,最终也是这样一种自由。” 对于谢青来说,是在国内一直没有真正遇上过好运气的他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对于秋媚来说,她原来是城市边上自给自足的菜农,当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城市侵占时,她失业了,当失业长久得看不到希望时,村里的女孩子纷纷操起了皮肉生涯。秋媚曾经希望嫁给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从而作为家属工进厂,通过努力工作把农村户口转成非农业户口(这里面隐含着农民是受剥削最深重的人群的意思),但是她发现这位青工失业的妹妹也在眼巴巴地等着这样的好事儿呢。绝望的秋媚靠着出卖身体攒了一笔钱偷渡去了西欧。 通过对这些人的描述,你可以发现,国外最吸引人的地方是有机会改变在国内通常被固定住的命运。那么为什么在国内就没有机会,总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呢? 姜小军曾对杨虹说:我和你的前辈历尽艰辛创下的事业,我们应该去继承,而不是让这个事业落到别人的手里。 明白了吗? 意犹未尽,作者继续调侃道:女人的伟大之处不一定在于像男人一样去战斗,有时体现在坚强的生育能力上。当人们看到电影里红军长征途中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女战士夹在队伍里艰难地前行时,不是会对她们产生特别的敬意吗?革命的火种只有通过她们的子宫才能代代相传……这个过程好像就是一种圣物传递的仪式。假如那个牛皮纸信封里装着一些白纸或者废纸,甚至里面什么也不装,也丝毫不会影响这个让她父亲献出生命的仪式的进行。而这个历时几十年的圣物传递仪式结束时诞生了一个结果:让她来到了巴黎……现在她明白圣物传递仪式也许还没结束,在巴黎这块革命的圣地,她接受了一个革命者后代姜小军的遗传物,完成了胚胎的遗传基因结合。杨虹想,当年父亲从姜启良将军手里接过那包文件时,他们也许已经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了默契。 够辣吗?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作者不露声色地道出了民间与官方不一致的对于文化革命的看法:“在这一时刻,谢青和当时中国大部份的老百姓一样,直觉上对于文化革命怀着非常快活和欢迎的态度。正是这个运动的到来把现实颠了个个儿,使得他和白蔚蔚的距离拉近,地位相等了”。 所以,作者在自序里写下了这么一段话:“……(留在海外的华人)都是同样的远行者,这些人的命运有某种相似之处,他们一旦开始了远行,就无法回去。这些人即使后来回到国内,但心还是回不去了,因为人已经被改变。这些远行的人和现在的旅游者旅行者是有根本区别的。” 如果一个国家正常的各种人之间上下流通的渠道完全堵塞掉了,如果在国内人的命运几乎没有轻易改变的可能,如果王侯将相真的都是有“种”的,如果我们这里已然形成了类似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这样的职业世袭制……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I am single, I am alone, I am living in my castle. I love reading,s...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