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
她坐在电脑前,专心地聊天。七岁的侄子推开门,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她皱起了眉头,还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小孩儿。
实际上她以前并未见过这位侄子。二姨父家住宜昌,她们家住襄阳,常常四五年都不走动一次。距离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八年了。要不是这次出差到宜昌,估计两家依旧没什么来往。小侄子是二姨父的孙子,打小父母分居,和爸爸姥爷住一起。二姨母去世的早,二姨父常年未娶,一个家就三个老爷们。表哥也就是侄子的父亲,从小娇生惯养、叛逆不羁。好好的工作岗位不落好,迟到早退混日子,从此待业在家,当起了啃老族。
她不禁地咨询打量起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细眉细眼,下巴尖长,身材瘦长,正露出一副献媚的神情。这种表情在哪里都不会讨人喜欢,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小家伙非常主动,热情地追问:“阿姨,你在和谁聊天呀?”“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呢?”“你和我爷爷是什么关系?”,她怜惜地摸着他的小脑袋,告诉他她是他们远方的亲戚。
午饭刚准备妥当,二姨夫提着两瓶白酒来了。他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暗暗地一惊。昔日壮年时,今日鬓发苍。二姨夫的眉毛和头发已经全白,虽然皱纹不多,但是岁月的印记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脸上。她知道他的日子很艰难,老伴早世。儿子不成气,待业在家,每天借酒消愁。二女儿和丈夫关系长期不和。大女儿很有出息,银行里的高管,却亲夫家不亲自己的亲生父亲。每天勉强笑对人生,苦水只能在内心横流。这个儿不管,娘不问的亲外孙,使年过半百的他心力交瘁。
小侄子看见爷爷来了,刚才眉飞色舞的小表情立马没了身影。刚才的那股热乎劲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赶忙跑到爷爷身边,取下爷爷手中的白酒,放在桌上。帮爷爷拿来拖鞋换上,安静地在二姨夫身边坐下。一来一回间,她目瞪口呆。一个七岁的小孩瞬间就像换了一个人,即便是大人要做到这么快的人格转变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不禁让她想起了90年代TVB里经常出现的人格分裂的角色。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席间,谈的还是那些陈年往事。有时候事愈陈,就如酒一样愈香,对二姨夫来说更是如此。晚年生活的无奈,更让他更加沉浸于曾经的幸福。那时候温润善良的二姨母还在,把二姨夫的生活打点的井井有条。表哥还是一个阳光健壮的少年,二姐和二姐夫新婚燕尔,大姐也常回来探望娘家。看着他移向窗外的目光,她知道他想去追寻逝去的过去。是她的到来,带来了沉寂在他心底已久的暖意。
小家伙一直瞪着细长的眼睛,看着他们。看表情也听明白了什么,但是不吭声。爷爷在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安静。这让她觉得很好奇,是什么让他没有爷爷在场的时候活蹦乱跳,有爷爷在场的时候默不作声?
午饭后,二姨夫下楼散步,小家伙儿又活络起来,围着她前后左右的打转。她禁不住自己的好奇,问小家伙为什么爷爷在的时候那么安静。他的脸色暗了下去,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爸爸妈妈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爷爷。她很吃惊,问为什么?小家伙翻了下眼睛,扬了扬嘴角说,他瞧不起我妈妈。我爸爸妈妈要住一起,他不让。她又问了,你妈妈是做什么的?他们住一起,准备住哪呢?她知道表哥是无业青年,不可能买的起属于自己的房子,年近四十,依旧和老父亲挤在一套不到六十平的小居室里。小家伙又翻了个白眼,我爸爸妈妈说了,让爷爷搬出去,他不搬,他还不允许我妈妈住我们家。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看着不断倒苦水的侄儿,就像看着一棵长期得不到养护,而日益扭曲的小树,小树的枝桠翘愣愣地指向远方。
三月的阳光如常清明,生机四溢。心盒安放在阳光下,等待着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