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吉篇:托之乔木
首先声明本文所言,均出自对小说《孤城闭》和电视剧《清平乐》中“梁怀吉”的人物形象思考,与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梁怀吉无关。 梁怀吉是在米兰Lady笔下的几本小说中我最为心疼的一位男主角,和《眼儿媚》中的王雱相比他显得更加柔和、淡然,和《柔福帝姬》中的赵构相比他显得更加坚贞、平静,和《九歌·绿衣》中的凭祎相比他显得更加多情、理智。在这一切之中,很难不提起就是他对世间万事万人的宽容之心。 在港剧《金枝欲孽二》有一段细节放在剧集里无足轻重,可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后宫内院有个不成文惯例,就是初入宫的小内监要给老太监们洗衣服,其中不乏一些沾上了秽物的中衣亵裤。 编剧借着一个配角之口,说那些老太监也怪可怜,老了之后大小失禁,不中用了,就被弃置一边。 而在金易、沈义玲夫妇所著的《宫女谈往录》中也谈及到宫廷的内侍。在人们刻板印象中,他们总是阴酸刻薄的,捏着嗓子说话,但通过该文本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不少人也是渴望家人之爱、朋友之情、主子的隆宠、底下的人尊崇,还是有很多是能正常说话的。 且大多数入宫的都是如梁怀吉一般,家中艰难实在无处谋生才迫不得已入宫了,少有好似童贯一般为了名利富贵自愿阉割入宫,至于一些认义子、义女的行为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在某些言情小说中会把宦官描绘成“雌雄莫辨”的东方不败一样的角色,而《孤城闭》的杰出的一点就是,作者没有把梁怀吉先是当成一个内官去写,而是着力于书写他作为一个人的所听所见所闻。 我想,这也是打动我的所在。所有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后天得来,在这个世上每一个人天赋予的身份就是一撇一捺的“人”字,那些帝皇、妃后、公主、皇子、宫女、内官的身份,都是传统和文化环境所赋予的。 在小说的一开始,就是著名的“夜叩宫门”事件,雷雨之夜,宫门大开,是为大忌,而后在庭议时,司马光称梁怀吉该人“罪恶山积,当伏重诛”,而梁怀吉的独白是他没有埋怨司马相公。 从小说起初到结尾,我都始终能感受怀吉身上那一种冲淡谦和的感觉。 刚刚入宫时,同伴张承照将宫廷中小黄门晋升到都知的途径和门道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而与他相反,怀吉却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连“元贞利亨”的忌讳都能犯了。 而他以进入宫门伊始,就用慈悲而冷静的目光打量着那座皇宫中发生的诸多事端。他不曾怨恨断言其为重罪的司马光,对众人白目轻视的官员亦能俯身拾笏,连后来李玮的母亲杨氏对他和公主破口大骂,他也在杨氏做出极端选择之时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对于崔白和秋和之间萌发的感情,他自己无缘得到,却是用祝福的心态面对的。 “先在宫里做几年她想做的事,然后再走出皇城,嫁得如意郎君,在相夫教子中过完余生,秋和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有如此完美的生涯。” 当秋和决定为张茂则和曹皇后放弃出宫嫁人,陪王伴驾,留在深宫,寂寥一生,耗费虚度青春年华时,怀吉是感到惋惜和遗憾的。 崔白和秋和两人原本可以才子佳人,鹣鲽情深,恩爱白首,只是这人生说不清的祸福相依,聚散悲喜。 至于曹皇后心中的隐忍和张茂则的守候,他也是知道,却没侧目、批判。 “此事是否在皇后意料之中我并不清楚,惟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滴水珠不是天落的雨。但我不会把这一点向别人说起,我想现在的皇后也不屑于向旁人辩解和证明什么。” 在读《孤城闭》的过程之中,我特别不愿意将曹皇后和张茂则之间的感情称为“爱情”或者“友情”。 《步步惊心》里若曦曾经说过一句形容男女之友情,“无关风月,只关真心”。曹皇后有手段、有地位、有品德、有声望,用剧中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她十九岁就知道该怎么当一个皇后。 但是,高处不胜寒啊,尤其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她的枕边人既是她夫君,也是国之君主,两个人能谈论朝政大事,能调度后宫人事,却不能说一句知心的话。而于张茂则而言,他有文采、有才能,若不是宦官,必然也能扬名一方,可惜他即便困在深宫之中,也是被囚在孤城里面,一辈子逃不出去。曹皇后则是他的伯乐,是他的知己,是他弦断哀不绝者。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今上、曹皇后、张茂则三人的关系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那一句“张茂则曹皇后谋大逆”,是三人信任与情谊彻底分崩离析的尾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上对二人的关系的猜忌早已经埋下了患胎。 怀吉承教于张茂则,却少了他那一份克制能忍的性格。他的心是纤细、敏感的。当徽柔被众人打趣时,牵着他的手离开时,他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没有被徽柔当做一个“异性”存在。他是伤心并且失落,可他没有将这感情泄露。 直到后来祸起萧墙,出了公主府之事,皇后召他觐见。 【顿了顿,她微微加重语气道:“你毕竟是个男孩子。” 乍听此言,我不知是喜是悲。从可以“当女孩儿看待”,到“毕竟是个男孩子”,我模糊的性别为这两种诠释提供了瞬间转换的可能,虽然这两种说法都出自皇后的善意。】 他从别人的言语中感知的都是善意。倘若一个善良宽容的人,在不断地遭遇痛苦之事,那么,只能说是那个时代太过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