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替代的你(4)
“大夫,他这个石膏要打多久?能赶上期末考么?”
“不影响,但要戴小半个月。”
大夫一面答复,一面熟极地开起药单来。年轻女人轻轻搭着儿子受伤一侧的肩膀,看上去忧心忡忡。男孩的表情跟母亲形成鲜明对照,他觉得石膏挺新鲜,正意趣十足地摆弄着,幻想自己是洛克人。
“摔那么重,其他部位也得检查一下吧?”女人不放心。
医生摆了摆执笔的手,“没大碍,他单纯是手磕了。这几天不要写字了,剧烈动作更不能做。”
女人点头,怪责地瞪了儿子一眼,“尝到教训了,以后还翻不翻墙?下雨天那地多湿你不知道?”
“我兴奋呢,而且快上课了,不想兜远路。”男孩低头咕哝。
今天的魔方比赛中,他一路杀到最后一轮,居然夺得了第三,奖品是一个烤炉状的蓝色置物盒。作为一名一夜速成的菜鸟,他能杀倒一大片选手倒也合乎情理,大多数参赛者不过走个过场,只是不想“学生素质考核”的“文娱”一项留白。不过他挺高兴,决赛还亲手打破了昨晚的纪录,大喜之下,又打破了人生第一次打石膏的纪录。
女人叹口气,“总之别那么莽了。”
她接过药单,谢了医生。
母子出了医院后的行车路线让男孩有点惴惴,分明是回学校的路。
“妈,咱不回家?”男孩慌里慌张地问。
“你不是还有课么?”
男孩嘟囔了一声,“我都这样了。”
女人不以为意,“你们班副班长踢足球骨折了,也没见人家不来上课。”
“我写不了字,人大夫说了。”
“我抽空跟你们班主任谈谈,她会体谅的。”
此刻,操场的风景进入车窗,几秒钟后,操场变成了学校大门。男孩没法,硬着头皮下车。
“小妹,你发小把在下忘了?我在此地干等半天了。”签字笔躺在书脊上一动不动,声音沙哑。
“几天没注意,你声音怎么了?”她说。
“存量不多了,如今我已是垂暮老人,阳寿将尽。”笔哥眼神空洞地看天,仿佛个忧郁的诗人。
她认真思考了片刻,“换根笔芯就好了。”
笔哥一惊,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傻了。
“妙矣,妙矣。”笔哥为这个天才想法惊叹,“小妹,请你的发小速速驱策在下,在下好早日凤凰涅槃。”
“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她低声说。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笔哥才注意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躺着一个长长的白色物体。他上下打量,不久发现了异样。
笔哥向她投去询问的眼神,“这里面是......主人?”
“他伤得不轻,要在里面个待几天,不可以工作。”她叹了口气。
一声轻轻的苦笑从绷带内传来,“我这辈子可没一天请过病假。”
笔哥吃了一惊,“主人你没事?”
“真没事,那个穿白褂子的也不会派我盯他了。”一个敦厚的声音。
“关键我又跑不了,”伤患丧气地说,“石兄你跟防贼似的。”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跟三位介绍一下,我叫卡索佛(CaSO4),你们可以叫我小佛爷,日后请多关照。”石膏说。
“我想关照不了几天。”伤患幽幽地说。
“主人安心修养,我等着我们一起工作的日子。”笔哥说。
伤患的心为之一沉,他讷讷地说:“我又不想好起来了......”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一旦痊愈,积压多日的工作量足以给他迎头痛击,任谁都不好受。三国有个叫庞统的奇人,在朝堂上终日玩乐,数日内卷宗积得足以装满几辆小车,庞统处理起来也不过一个下午的事。这段历史应该不是杜撰,可他不是庞统。
世上有一个名词叫心有灵犀,他们中唯一的女生突然开口,“我替你。“
世上最容易的事儿是下狂言,反之,是履行它的时候。
第一日,她就尝到了苦头。出门鞋带不小心开了,她无能为力;大课间人家跳绳,她弄的好像挥鞭;美术课制作藏书票,她也束手无策;至于体育课练俯卧撑,她倒是提前跟那位大老粗老师打过招呼:“我差不多是单手。”
体育老师大吃一惊,“你要做单手?”
种种不顺,无关日历上的吉凶,就是自己啥也干不好。想到这里,她不禁沮丧起来。
“小佛爷,他醒着吗?”她轻声问。
“睡过去了。”小佛爷顿了顿,“天天这样。”
这不就是以前的我吗?这个想法一萌芽,她苦笑一声。
“姑娘别灰心,你们当中折了一只,这种算好的,我见过折两只的,那种要找人时时刻刻看护,费劲得很。再说,你照顾得挺好。”小佛爷由衷地说。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可我笔都拿不稳,开饭盒也不顺手,就连绑鞋带都要麻烦别人。”
“是个难题。”小佛爷无能为力。
“你不是一无是处。”绷带中的声音令二人一惊,“你午饭能使唤好勺子,扣扣子也干得不赖,看书更是难不倒你。一件件都是你的长项。”
她惊奇地凑过来,“你看得见?裹得跟木乃伊似的。”
“小佛爷专门给我留了道缝,里面闷死了。”伤患的语气有点抱怨。
两个人从缝里对上眼,上一次这么做是好几天前。
“我以为你睡足一整天。偷看人家姑娘,你闲的呢?”小佛爷犀利道。
“我还真闲的。”对方落落大方地承认。
姑娘闷闷地开口,“你真认为我有长项?”
“我们是搭档,你若样样不行,我面子早掉阴沟里了。“他说,“你忘记比赛的事了?缺你,凭我一个怎么可能拿奖?那天玩横版过关也一样,你要是不在,我连新手村都出不了。我说你意识不到自己多重要啊?”
她没开心太久,“你举的都是特定事件,我能单独干好的事少之又少。”
“你太看轻自己了。”
“还有什么?你倒是说说啊。”她撇了撇嘴。
实在是个难题,他思索了很久。不出声,真的像极了木乃伊。
等了半晌,她喜忧参半:“想不出来啦?”
“恰恰相反。”对方老神在在,“我不止想出来了,还给你一股脑开发出来,就明天,你信不信?”
二人相知多年,不难辨读彼此的情绪。他胜券在握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即刻拿出相应的斗志来。
“我等着。”她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