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搁置已久的秘密
因为年代久远,我已经越来越不敢肯定,那些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情形,究竟有没有真的存在过。
比如那栋阴森森的大房子,难得打开的,雕着花鸟鱼虫的木头窗户,斑驳木门上挂着的旧式铜锁,拐角那间结满蛛网,时时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房间。以及某个太阳摇摇欲坠的下午,外婆佝偻着身子,打开跟她一样老态龙钟的梨木箱子,窸窸窣窣在箱底寻找半天,如同找一个藏了许久的秘密一样,小心翼翼掏出一个长满黑斑的银项圈。外婆把她的秘密拿到我面前,小声说等我长大了就给我。这是我跟外婆之间唯一的秘密,我只见过一次的秘密。它是陪伴外婆离开这个世界的,众多秘密中的一个。而那个生锈的银项圈,早已不知所踪。
另外一些事情,也被我时常想起,某个黄昏,那间久已失修的厨房,被阴影覆盖的天井,四个角的昏暗的天空,飞来飞去的蝙蝠,一对站在水缸旁争夺扁担的父子俩,一把从我眼前飞过去的剪刀。但是,我越来越不敢肯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也许这一切,仅仅只是我在漫长而贫瘠的年少时光里,超乎寻常的想象。
但是有一天梦里,我再次梦见了我那个长的最俊美,心地最善良的舅舅。那个总是有胆量站出来跟外公说“不”的英雄,梦里他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病过。他跟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着,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开心,这样神采飞扬。我大声问他去哪里,他同样大声回答我,说他去娶亲。他要娶那个他曾经喜欢的女子。
我记得那个地方,我曾经跟他去过一次。我们走了很远的,长蛇一般绕来绕去的山路,还爬了两座山。我们早上天蒙蒙亮就已经出发,等气喘吁吁的赶到,已经是吃中饭的时候。女孩的母亲是一个体型微胖,笑声爽朗的老人,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忙活着做中饭,女孩的父亲是一个谜,永远没有出现过。
那次回来我的脚底板起了一个大泡,晚上睡觉前,被外婆抓在她一双长满老茧,杀伐决断的手上,在我虚张声势杀猪般的嚎啕声里,被她用烧红的缝衣针挑破。从此看到缝衣针,我的肌肉就会莫名其妙的收缩。但是那一次,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吃到了人生中最好吃的烤苞谷。那个烤苞谷的香味,一直飘荡在我四十几年的回忆里,以后的岁月,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烤苞谷能够超越它。
我记得那个被太阳烤炙的,睁不开眼睛的中午。少年的我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个我喊孃孃的女子,穿着水红的衫子,挎着篮子一边和我说话,一边被苞谷地里,一排排热气腾腾的绿浪吞没,我焦灼不安的站在太阳底下等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