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怎样的恋爱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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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U:
我在酷热的海岛上给你写信,海风信信炙烈,日光如尖刀从头顶垂直落地,海面上金光璀璨,少年们如众神从浪花中升起,身披赤金,无数的伴侣从身边掠过或在热带的荫蔽中静止,交缠,丝丝影影,虽凝定仍似摇曳,U,我在这众生中思念你,这思念给我搭设了一方天地,像一个卵,卵壳薄透,我仍能睹见周遭种种,而我的心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中因你封闭着,却又似无限的开放。
U,你不偏不倚,恰好长成了我缺损的形状,在遇到你之前,爱如此虚无缥缈,遇到你之后,混沌退去,万物展露原型,那是石的归石,水的归水,喧嚣的归喧嚣,而你是无边寂静,静的中心。
我在卢浮宫的台阶上给你写信,命运女神在我的背后展露双翼,室内平静,她的衣抉仍然波动,恍如亚得里亚上的风,游人从我身边匆匆走过,这方台阶曾被奥黛丽赫本履足,曾经历过祖与占的跑动,如今时光流转,有些部分已浅浅凹进去,盛的都是时间的重量,这座巨大的宫殿如此华丽空旷,而人人噤声,人在巨大的美丽前是会沉默的,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敬畏,也是唯恐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而U,你是我的天上人,也是我心上的一只小动物,我不敢说话,一丝流泄的语音,似乎都会惊动你,惊动这份情感,让它远离,爱是这样的美,已不像是真实世界里的一个陈设,而是异星降临的,是一个奇迹。
我在里斯本层层叠叠盘旋而上的小径中给你写信,博尔赫斯迷宫般的城市,佩索阿的孤独在迷宫里迷乱,他是日日捉笔的办公室小吏,仅仅凭借文字而脱离庸碌而逼仄的日常,他绝望他孤独他呼喊,然而他出差到波尔多的几天时间却日夜不间断的思念这座令他孤寂的城池,我在他的语句里冲突,佩索阿的里斯本,却不是我的里斯本,我爱它华丽如贵妇裙摆的夜晚华灯,我爱它与海洋比邻的洁白墙垣,我爱它每一阵呼吸中淡淡的盐味,也爱无论从哪一种途径深入,都能沿路而见的惊艳。所有一见钟情的美,都会在记忆里沉淀,成为永生不忘的惊艳。
U,你就是这样的,第一眼就决定了我必须爱你,我千疮百孔的心因此流露出希望,那是鸟被打断了翅膀仍然向往飞翔,种子为干旱所困却仍能靠一丝丝水源振奋生命,你是托住我翅膀的风,是从涸裂的土地中渗进来的水滴,你不知道你如此重要,仍责怪我没给你一点点暗示,U,你太傻,你知道我欢喜的在心里大叫,几乎涨破了胸膛,而我必须沉静,因为那沉静是我最后的依托,把我还捏在一起,不让我失了形状。
我在纽约这座庞大,吵闹而孤寂的城市给你写信,时至新年,白雪倏然降临,却不是往年那般的鹅毛大雪,而是夹杂了湿润的雨,阴冷了数日,中央公园的松鼠从高树上跳将下来,蓬松的尾巴也瑟缩成一团,黑人在路边吟唱着灵歌,空气似乎凝成了带水的冰凌,就这样阴霾了数日,终于,下起了雪,雪终归是雪,无论何时降临,无论用怎样的形态降临,终究会给人带来惊喜,尤其对我这样一个南方人,一个已经经历了三十余年春秋的女人,我凝视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它们似乎也自知珍惜,下落的如此缓慢,如黎黑夜空中的逗号,寒冷中的休止符,让这巨大的城市,稍微有了那么一丝温柔,即使我依然是一个人,即使我心中该有想念,而无所想念。
U,纵然我经历了岁月,仍然在用珍存的赤子之心见你,爱不羞耻,欺骗爱,背离爱,才是羞耻。我愿意悦你,爱你,也许一切总不会像理想的方向发展,可是你出现过,就像雪花划破苍穹,我见不得你零落,你始终在我的心里飘扬,如一切诗行里的留白,你知道纽约这座城市留下了无数诗句,惠特曼,艾略特,洛尔迦,你是我的诗行,此后每当我想起纽约,便联想起了你。
我在京都寂静的山中给你写信,人人向往清水寺辉煌的金顶,寺庙背后的小径却人际寥落,正好,那是我偏爱的静,我缓缓行走,细碎的石砖偶尔硌脚,是初冬,微雨,这座凝结了日本之魂的古都也凝结了无数文字的魂魄,是细雪是丰饶之海是阴翳之美,它的美是哀愁的,掩饰的,是凝结在玻璃樽中的,我跨进一家小小的院落,院中红枫开的正艳,一阵急雨,却将无数红叶打落在地,而令人惊奇的是,地面上的雨水洁净之极,并未沾污那耀眼的红哪怕一点,那一刻感到无边的静,无边无垠,如远古未开,如世界毁灭,只剩下我一人,耳中竟然有嗡嗡声。深夜的山间,温热的泉水从皮肤上滚动而过,我看见这山的灵性,面面相觑的黑暗中仍有无数生灵,无数话语,就像白日在三千院看到的满山小地藏,绿苔苍苍,瀑布直浩浩荡荡坠出溪山行旅图中的孤寂。
U,人是孤独的,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太艰难了,人必然要活在社会中,却逐渐活得身不由己,千人一面,在相似的面孔中,在满目的人流中,只会越加孤独,如此,在我遇到你的灵魂时,你便知我有多惊喜,你让似有一束剔透之光在低温燃烧,而那光便成了你我之间的桥梁,理解,在正确的人之间将会如此轻易,就像捡起一片红枫,在茫茫的人海中却又如此艰难,就像如果我没有选择小径,选择的是大路,那么,我将永远遇不到你。
我在狂风迭起的赛里木湖边给你写信,这是中国最著名的高山湖泊之一,湖边荒芜,湖水却剔透如镜,风起掀波澜,层层曲线直连接到天边,我看不到边际,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海,海更温柔,或更暴烈,更包容,或更排斥,湖的秀美,令人不生畏惧,虽然它亦不可亲近(湖水冰冷,伸手进去如同被咬),但无由的,觉得它并非拒人千里,我开了很远很远的车才来到这里,它没有让我失望,可是,也不觉多大的惊喜,哎,可能世间种种皆如此,太大希望,总会失望,可是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滴湖水都会在心里留下踪迹。
U,你失望吗?但我知道你是有过热情的,大概有一种爱就是这样,在热情和理智之间交错,在极与极之间摆荡,可是我曾经来过你的生命,你也是,不是吗,如此,我们的生命便如天空与湖水相映过,虽然那交叠如此短暂,可是,我宁愿它发生,而不是从未出现。
我在世界的凹点给你写信,是库斯科,它又被称作世界的肚脐,数百年前他是秘鲁的首都,印加帝国的中心,印第安人占山为王,无法想象那密林莽莽苍苍,山脉重重中,竟能拨云见日般建立一个如此巨大的帝国,可是,它真的存在,它权倾一时,然后被侵略,剥夺,欺骗,消灭,被虢夺了世界中心的位置,至今,古城的街道上还游荡着不甘心的人们,可是,印第安人并不憎恨那个西班牙侵略者,甚至为他塑了雕像,人们在由他创造的贫瘠中依然抱着始作俑者的形象,是不是很荒唐?是不是,悲伤更为强烈,恨不得随手抓住一个人摇晃他,询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密林无言,所有的声音都被树木吸取,美洲神鹰在天空中游荡,就像千百年前一样。
是的U,强烈的爱就是侵略,它扒开封闭的壳,凶猛的闯进来,如攻城略地般扫荡所有城池和瓣膜,它是占有性的,此前种种,一笔勾销,此后种种,非我不可,至为强烈的爱,非勇者不能发生,不敢承受,它颠覆了一切,甚至将我改头换面,它打乱种种秩序,让混乱降临人间,甚至,它让我不再清明,而是狂风过境,运气好的,终究回归原位,运气不好的,便是灭顶之灾,我仍然向往,但是我知道,它太稀少,而且,越来越罕见,这是一个人均精致利己的时代,这是一个善于止损的时代,做一个勇敢的浪漫主义者,要满怀希望,永不绝望,我希望我能做到。
U,我在我生命的往昔给你写信,在我经历的每个地点给你写信,我在我岁月的未来给你写信,即使那时你已在我身边,我用我的理想给你写信,寄托所有现实中未尽之词,我用我的孤独给你写信,当我写下的那刻,心心相映,孤独便可暂时消散,U,你出现过,你也未出现过,你打下烙印,你的烙印如飞鸟被云弥合,如水滴入大地,U,我的现在都由过去而来,我的未来都由现在而生,而无论时光如何演变,我感谢活着,由此,期待方可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