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云南游记】Day5 香格里拉: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
又是天不亮就起床,收拾停当,手续办齐,拖着箱子,去下一站: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香格里拉,这个名字里有多少故事啊!
买的是最早一班车票,八点半的。在巨大的帝都住惯了,万事都习惯早早出门,忘了地方小,完全没必要这样着急。滴滴打车几分钟就到了。到得太早,候车厅大门紧闭,售票员、安检员、检票员全都没来。
正好车站对面有一个早点铺,于是我们先去买早餐。我这次点了饵块——长得很像北京的“卷饼”,只不过是用饵片卷的——和豆浆。作为一个南方人,我更喜欢大米和糯米做的食物,饵块比昨天的饵丝好吃,土豆丝很香。
我俩拖着箱子背着包,站在马路边上吃完了早餐。看看表,8点20了,车站丝毫没有要开门的迹象,也没有人来上班,甚至连其他游客也没有。
我俩有点慌,反复核对了车票上的时间和车站,确认无误。又拖着箱子围着车站绕了一大圈,找有没有其他的入口,或者能不能找到人问一下。没有,都没有。我们于是又回到候车大厅,依然冷冷清清。最后,特特打了车站大门上贴的电话,居然打通了,似乎还是昨天同一个售票员接的,咋咋呼呼。
然后,我们十分惊讶地发现,售票员突然从候车大厅里冒了出来,从里面给我们打开了门,安检口出现了一个保安,检票口也站着一个大叔。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他们晚上都睡车站里?
离发车还有三分钟,所有工作人员都很淡定,不紧不慢地,不让我们过安检也不检票。我急了,生怕车来了我们没看见误事,于是着急火燎地抓着售票员问,为什么还不让过安检?!
售票员一脸无奈:停电了。安检机动不了了,闸门也动不了了。等修好了吧。
擦!!!眼见着就八点半了!!!售票员打了一堆电话,用当地话大声嚷嚷,找人来修电,最后放弃了治疗,大手一挥就让我俩过了安检门,然后检票——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游客。
检完票又等了一会儿,一辆小中巴慢悠悠开进来,前挡风玻璃上写着大大的“迪庆”,就是它了!我们赶紧拖着箱子跑过去,坐定了才终于松口气。
习惯了帝都的效率、规矩和紧张,这样自由散漫的作风让我很慌,总觉得要出事儿。
车子慢慢开出大理。我们又一次看见了“大嫂告诉二嫂,顺风肥料就是好!”,然后路过了喜洲,漫天的云彩渐渐消失了,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蓝。
再见大理,我会想你的。
此次云南之行刷新了我的许多人生纪录。比如,飞西双版纳的飞机是我坐过的最热的飞机,大理的云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云,而去香格里拉的路,是我长这么大走过的最可怕的路。
香格里拉,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首府,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横断山脉三江纵谷区东部,是云南、四川、西藏三省交界处,平均海拔3400多米。
从大理到香格里拉,车程六个多小时,几乎有四个多小时在大山里面穿行。山的那边还是山,山的那边还是山,层层叠叠的山,海拔都在三千米之上,重峦叠嶂,雄伟奇绝。
盘山路奇窄,只能容下两辆车——一来一往。去香格里拉的路,我的左手边是山,右手边是悬崖,悬崖下是滔滔长江。车行右侧道,也就是贴着悬崖一侧走。每一次转弯,我都觉得立刻就会掉下去,转弯又多,这里的山路可能有八百八十八个弯。每一次会车,我都觉得对面的车会撞上我们然后掉下去,尤其是遇上大货车的时候。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超车、每一次刹车,我都心惊胆战,总而言之一句话:全程我都觉得随时会掉到悬崖下面去。
从海拔三千米的山上坠落到长江里是一种什么感受?
我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选择坐汽车去香格里拉,坐飞机飞过去不香吗?
每爬上一个山峰,我从车窗往下看,公路如细细的银线,陡峭盘旋向上,天梯一般,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是从这样的路走过来的。

而且明天还要走同一段路回丽江。
我在内心狠狠发誓,今后一定能飞则飞,再坐汽车走云南的路我就是内个!
什么骑行川藏线洗涤灵魂朝圣之旅可去他娘的吧,老子只想脚踏平地好好活着!
这段路带来的感受十分复杂,如梦如幻。
当车子经过丽江一带,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渐渐显露出来的时候,车里一片惊呼,我突然理解了之前在书上看到的所有形容雪山的词汇:圣洁的、神圣的、令人崇敬的、大地之母、人间仙境、远古的召唤……当经过了那么多艰险,终于见到这样的美丽,没有人能抵御这种震撼。雪山雄伟而温柔,在碧蓝天空下闪着光,那是只能仰望而不可亵玩的气质。难怪藏民见到雪山要跪拜,雪山有一种令人折服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匍匐在这自然的伟大之前。
车上的乘客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像我们一样的游客,细皮嫩肉,扛着大包。也有皮肤黝黑的当地人,叽里咕噜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刚开始,我前面坐着一位藏族阿婆,穿着传统藏族服饰,粗辫子盘在头顶上,开着窗户,高原的朔风呼呼灌进来,我被冻得受不了,拍拍她想请她把窗户关上。不料她回过头来,很凶地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吓得我不敢造次,默默换到了更后面的座位。后来另一个和蔼些的汉子小声跟我说,那阿婆说的是她晕车,必须要开着窗户。
深山里偶尔有零星村落,路过的餐馆大多是四川菜,毕竟是川滇交界,而且川菜那么好吃,很可以理解。然而我竟看到有餐馆打着“粤菜”餐馆,遥远的海洋跟这三千多米的高原,是怎么发生关系的,我很好奇。
中午车停在丽江附近一个小餐馆,休息加吃饭,我俩观察了一下提供的食物,没什么胃口,卫生状况也存疑,于是就没有吃,用干粮水果顶饱。
等其他人吃饭的时候,我站在山边上看天,天真蓝,蓝得炫目,一丝云也没有。大理的天空漫天翻涌着云彩,而香格里拉万里无云,天空的蓝浓郁得化不开。我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用来当微信聊天背景。

云南真的是个很神奇的省。这一路走来,西双版纳在傣族自治州,大理是白族自治州,而香格里拉是藏族自治州,相距不过几百公里,地理、气候、人文截然不同,我感觉自己走过的不是三个城市,而是三个国度。车进入迪庆州界,半山腰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欢迎牌,用汉藏双语写着“迪庆州欢迎您”,旁边还有一群牦牛雕塑。回想起两天前,我们还在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里走吊桥,穿着短袖喝冰啤酒,学着说“萨瓦迪卡”;而现在裹着羽绒服看雪山,听到的都是“扎西德勒”,恍如隔世。
下午两点多,车子开进了香格里拉县城,我几乎快忘了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是什么感受——舒服得让人难以置信。看了六个小时的大山啊,终于看到了公路、楼房、路灯,感觉像是从原始社会重归现代文明。
特特订的民宿在独克宗古城边上,长途汽车把我们抛在人民法院门口后扬长而去。看到法院高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我才真切地意识到,原来我还在中国境内。县城里到处挂着标语,“拥护核心,心向北京”。这时才想起,啊哈好像我就是从北京来的嘿。我跑了几千公里逃离帝都,玩了几天乐不思京,到西南边陲一看,人家让我“心向北京”,你品,你细品。

订住处的时候,我突然犯了逗比,去香格里拉应该住香格里拉大酒店,没准儿会便宜许多。一查,还真有。“香格里拉大酒店”是香格里拉最高级的酒店,上千块钱一晚上,比帝都的价格还高,遂作罢,老老实实订藏式民宿。到之前,我很担心民宿会条件不好,我们可能会冻死、饿死、被各种虫子咬死、或者因高原反应卒。
然而现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们顺利找到了民宿。这是一家新开的藏式民宿,小而美,干干净净。前台只有一个腼腆的藏族汉子,说话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勤勉地帮我们办好入住手续、开好地暖、指出氧气机的位置,就消失了。推开房门一看,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萦绕着淡淡的藏香,床上铺着深绿色带金边的被单,床头柜上端端正正摆着一本英文版《消失的地平线》。还有一套小茶几和沙发可以喝茶,氧气机可以自由充值使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而且只要两百多块钱一晚。



稍作歇息,就抓紧时间去第一站:松赞林寺。
松赞林寺是云南省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被誉为“小布达拉宫“,松赞林寺离独克宗古城不远,出租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也有公交车可以到。
松赞林寺依山而建。在山脚下售票处买了票,还要坐摆渡车走一段山路才能到寺庙。寺庙没有我想象中的好看,可能是寺庙前一大片杂乱的僧舍影响了观感,也可能是人太多,旅行团络绎不绝,嘈杂喧闹。“小布达拉宫“的称号恐怕有点言过其实。

我们沿着曲折狭窄的楼梯爬到最顶端。可能是有轻微的高原反应,我有些喘不过气,脑袋一抽抽地疼,阳光刺目,朔风劲吹,这是我第一次到藏区。藏传佛教的寺庙画风很奇特,大殿里十分阴暗,长明灯忽闪忽闪,壁画上的人物都面目狰狞。但是整个屋子又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经幡、贡品、满满当当,色彩十分丰富。大殿里有一种阴森森的温暖。

北京有很多藏传佛教寺庙。但是在藏区看藏传佛教寺庙感觉跟在北京大不一样。这样的高原,这样的蓝天,一排排金色的转经筒,仿佛能听见远古的回音。
有很多外国游客。遇到一个白人大叔,用很标准的中文滔滔不绝地给一个外国旅游团介绍,想必对香格里拉是真爱。在某处大殿,一大帮外国青少年在围观什么东西,包围圈中心持续传出清脆的叮当声。我们也挤进去看,原来是几个僧人在修复寺院的壁画,用一个长长的锥子装了极细的颜料,再用小锤子一点点将颜料从锥子尖敲出来,仿佛在给蛋糕裱花。这是极精细的工作,很需要耐心,僧人们全神贯注,丝毫不被围观群众打扰,我看得呆了。这寺庙里这许许多多的画,都是这样一点点绘出来的吗?这真是一份虔诚的工作。
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们也看不懂,走马观花漫游了一圈,又累又饿头还疼,于是下得山来,坐当地公交车回到独克宗古城。

“独克宗“的藏语发音有两层意思,一是“月光之城“,二是“建在石头上的堡垒“。城中有大龟山,山上有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独克宗古城是茶马古道上的重镇,也是马帮入藏的第一站。整座城是非常典型的藏式民居,房屋低矮,造型古拙,是非常古朴的村落。2014年夏天,独克宗古城大火,烧掉近三分之二,后来又重建。不知道因为是淡季,还是因为元气没有恢复,古城略显萧条,只有门面上几条街有点人气。

到了香格里拉自然要吃藏餐。我们寻到一处叫“康巴人家“的餐馆坐下,点了牦牛火锅、酥油茶和青稞饼。餐馆是家庭经营,老板是当地藏民,餐馆装饰得很地道。

热腾腾的火锅和酥油茶端上来,我俩狼吞虎咽吃起来——除了早上在大理吃了饵块豆浆,我俩到现在几乎没吃过东西。
牦牛肉质粗糙,但是很香。酥油茶和青稞饼我多年前在内蒙古吃过,当时觉得酥油茶咸腥粘腻,青稞饼粗粝苦涩,难以下咽。所以这次点了这两道菜,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是为了满足在藏区吃藏餐的仪式感。
出乎意料,这次酥油茶和青稞饼特别好吃。酥油茶有甜咸两种,老板怕咸的我们喝不惯,推荐甜的。一口下去,温暖甜美,暖流流遍全身,青稞饼灰不溜秋,仍然粗糙,但入口也是清香甘甜。不知道是为了适应外地游客改良了口味,还是内蒙和西藏的酥油茶本来画风就不一样?

天黑了,古城的灯亮了起来。餐馆楼下有一座小白塔,偶尔有藏民围着绕圈,口里念念有词。吃饱喝足,头也不疼了,四肢暖洋洋地舒服,酥油茶和青稞饼都是热量极高的食物,否则不足以抵御高原苦寒的气候。
瘫在餐馆的长椅上,我想象着,当年的马帮在深山中风餐露宿,艰苦跋涉数月,历经不知多少艰难,突然遇到这样一座城市,有古朴温暖的民居,可以坐下来吃热腾腾的酥油茶青稞饼,还有金碧辉煌的寺庙和巨大的转经筒,那该是怎样的震撼和惊喜。这不是天堂,什么是天堂?

吃完饭出门,冷得一激灵。香格里拉的冷非常刁钻,不像南方那么阴恻恻的冷,也不像北方那种硬邦邦的冷,而是两者叠加起来,刚中带柔,但刀刀入骨。我俩裹紧羽绒服,匆匆走回民宿,地暖将房间烤的暖哄哄的。洗完澡,钻进被窝里,看《消失的地平线》。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七彩云南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