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失”的蒙古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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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刘星宇
尽管每一年的仪式都很盛大,却好像丢失了什么味道
2017年1月21日,鄂尔多斯市鄂托克前旗祭祀广场。
刚刚度过漫长的黑夜,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正是寒冬里最冷的时候。托克前旗的圣火广场却早已有人等待着什么,他们衣着鲜艳,大都穿着蒙古族的传统服饰互相问好,尽管冻得脸颊发红也难以掩饰他们眼里的期盼。不一会儿,99名穿着各式蒙古袍,带着披肩帽的少年,捧着哈达走入会场。
上午七时,前往大庙的圣火迎接队在采得圣火后返回圣火广场。在99名少年齐颂的《伊金桑》与海螺声中,缓步上前,将已有789年历史的火种供放于马尼宏台的桌子上。在祭祀仪式主持人员宣布点火仪式开始后,纳贡毕力格点燃火炬,短暂的向观众示意后走上祭坛第一台,将火炬传递给点火人张占霖。张占霖在巴雅尔的带领下走上祭坛顶台,向观众示意后点燃圣火导火索。
就这样,圣火在数千人的注视下点燃了。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正是北方的传统佳节小年,也是蒙古族人民的传统习俗节日:祭火日。
祭火日也叫拜火节,俗称“祭灶”’是蒙古族一种古老的传统习俗。诞生于草原之上的蒙古族天生对于火焰有着敬畏之心,在蒙古族的文化中,火是大地之母所创造,火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祭火就是祭拜神灵。所以每当遇到重大节日时,总会祭火用以敬畏神明。
这一天,蒙古族群众会早早的起来大扫除,换上崭新的蒙古袍,用羊胸骨、糜米熬粥这叫祭火饭。准备各式的贡品,上面覆盖天蓝色的哈达,还要搭建:通拉嘎,在炉灶处铺上四方形的细沙,码好榆树枝、桦木再围上一圈干牛粪,这就是祭火的主要场所。开始祭祀时,家中长辈作为主祭人会点燃梵香,吟唱祭祀词:多亏火神的庇佑,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扔进了火里,请火神原谅,保佑明年五谷丰登,人畜两旺,吉祥幸福。仪式的最后,全家人会围坐在一起分享祭火饭,象征团圆美满,幸福安康。
随着时间的流逝,现代化的进程,原本是每个家庭的祭火,却在逐渐消失,出现的是一个个大规模、集体化的祭火仪式。尽管每一年的仪式都很盛大,却好像丢失了什么味道。
广场上的大火会一直烧到明天,飘起的青烟却又很快在城市之间消散。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1206年,在年轻的领袖铁木真的带领下蒙古部落逐步统一草原,自此中国北方第一次出现了统一、强大、稳定并且不断发展的民族——蒙古族,同年铁木真称汗,号成吉思。
13世纪,蒙古族登上世界舞台,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蒙古族始终保持着开放、包容的态度,在继承草原各部族文化的基础上,不断吸收儒家、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文化,形成了独有的——蒙古族游牧文化。
并且在医学、数学、天文、历法等自然科学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在不断吸收藏医、中医融合各种古典医学的基础上,蒙古族形成了自己的医学体系,元代颁行《授时历》,清代明安图撰写《割圆密率捷法》,近现代以来更是不断涌现杰出的蒙古族同胞。
蒙古族不仅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培养杰出的人才,也孕育了极具草原风格的文化传统:独特的竖写体蒙古文字;圆形尖顶的天穹式住屋蒙古包;用马尾制作的马头琴,还有安代舞、盅碗舞、长调、呼麦等等。还有自己的节日:祭火、祭敖包、那达慕等,在婚丧嫁娶和日常禁忌中也有着自己的习俗。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被摧毁
今天是大年初一,原本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云叶叶却只能和女儿打个视频电话聊以慰藉,突发的新冠肺炎,使得全国人民在家禁足、抵抗疫情。一大早,云叶叶就起床了,米色阔腿裤搭件半袖儿居家又干练,居家抗疫的她打算今天做份特别的零嘴。
云女士,过了年就52岁了,她这份特别零嘴的味道还是记忆里改革开放前老呼市的味道,而且不同的是云叶叶还有另一个名字:娜仁,是蒙古语意思是太阳。云女士记忆里的味道不仅是改革开放前的味道,还是改革开放前蒙古族美食的味道。
云女士一边在手机上翻找着视频,一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可别太期待了,我也不会做,都是看网上的视频学。虽说我是蒙古族,很多东西我也不会做,过去家里不用我,长大了也不兴这些。早点换成面包、牛奶这些有营养,馓子就成了偶尔调节的零嘴了”。
馓子,是蒙古族的一种传统面食早点。“就这个吧,视频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方法做的好吃,先试试,不行回头再换个法子”,云女士照着视频和了一团面,扣在盆子里刷上一层油。
说起年轻那会儿:“和现在那是大不一样,以前在村子里很多习惯都不一样的。就拿结婚来说,我的长辈们结婚光是订婚就分‘大定’、‘小定’,等到了正日子,新郎得给女方一只活羊,叫:碰门羊,羊角得大,得把新娘的门碰开咧,新郎还得骑马在迎亲的队伍里抢下来羊头,最后送上自己带来的弓箭。”
把面团放在一边醒着,云女士煮上一锅水打算再弄点炒米,“后来等到我结婚时就不兴这个了,我结婚的时候呼市的变化特别大,改革开放的风气已经吹了过来,建了各种厂子:纺织厂、水泥厂什么的。那会儿结婚都流行在酒店办,听歌得听郑智化的《水手》、《星星点灯》,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人家就图那个美气咧,现在那种老式的婚礼好像牧区还有,我在呼市是在没有见过了。”
忙活了一个早上,炒米、馓子终于出锅了。“快尝尝,也不知道怎么样,我也是闲的没事干,照着学,第一次做。”云女士边说着边舀了一碗炒米,“嗯,赛罕(好),不过和小时候吃的感觉太不一样。
聊到蒙古语,云女士说到:“我的蒙古语是小学学的,后来家里长辈去世,到城里打工就没有人说蒙语了,慢慢的也就都忘记了,就会这么几个单词喽,也挺可惜的。”
以前讲民族自豪感,现在别给民族丢脸就行
改革开放40年来,内蒙古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类工业城市的兴起使得城市居民职业结构发生了转变,以前是农民、后来是工人、再后来是个体户,城市生活的快节奏不仅影响了物质生活,也潜移默化影响了审美与价值观。
阿可夫,是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学校的毕业生。毕业十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直学习蒙古语、学习本民族传统文化。“以前不珍惜,总觉得蒙古语不酷、蒙古歌曲不是潮流、舞蹈也不好看,更别提马头琴、盅碗舞了。等上了大学,同学们问我什么民族,每次我说蒙古族,他们都充满了期盼。时间长了,我都不好意思说是蒙古族,不会蒙语、不会唱本民族的歌曲、不会跳本民族的舞,同学的眼里全是失望。”
“也不单是我,我的同学们等出了校门大都不会说了,家里没人说,出去工作也用不上,慢慢的就都忘记了。开不了口,也不会书写,以前讲民族自豪感,现在别给民族丢脸就行。”民族自豪感因为张不了嘴反而成了民族羞耻感。
土默特学校校长云占鳌先生曾说:自治区民族教育文化事业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困境,12年的义务教育当中学生的精力要被分割为两份:一份用于学习现代教育体系,这是硬性标准;一份要学习传统民族文化,这是民族事业。这种学生精力的分割,很难支撑学生同时进步,必须要做出牺牲。
如何有效科学的管理少数民族双语教育当中现实面对的困境,是民族地区民族教育工作者必须考虑的问题。这不仅是少数民族的自身教育问题,更重要的是一个地区教育发展的问题,它还关系到一个国家整体民族事业的兴旺发达。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2016年11月1日,内蒙古自治区第26次人大代表通过《内蒙古自治区民族教育条例》,条例的实施正式标志着内蒙古地区民族教育进入一个新阶段。自治区政府组织实施了“民族学校和民族语言授课学校标准化工程”,项目学校40余所,总建筑面积达17.9万平方米,先后印发了《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民族工作的实施意见》、《关于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意见》。
正如内蒙古师范大学,民族学学者包小小所言:现如今是一个在不可逆的大环境下的新生态。
截止2019年,全区小学蒙汉双语授课专任教师学历合格率100%,普通初中99.91%,职业高中94.08%。这短短的三年当中,内蒙古教育取得了重大的长足进步,各中小学双语蒙古族教育学生人数呈现明显上升趋势,蒙汉双语人群的使用比例也得到了进展。
800多年的繁衍生息,蒙古族的游牧文化从生存需求上升到了精神文化。饱含着对于自然的智慧和思考,热爱自然、保护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绿色生态文化,早已成为中华文化不可分割的部分,如今的时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我们的文化可以以更多种的形式、载体得以保存,也因此越来越多的传承者成为了旁观者。
伴随着党中央大力号召全民族文化自信自强,自治区的文化惠民活动也越发丰富多彩,《鄂尔多斯婚礼》、《草原传奇》、《成吉思汗》、《草原上的乌兰牧骑》等一批剧目在全国重大艺术赛事上频频获奖并享誉海外。
作为18年草原文化节、呼和浩特昭君文化节志愿者的一员,我深刻的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群众自发加入到了保护蒙古族文化的行列中。对于像赤峰红山文化节、额济纳胡杨节和乌兰牧骑艺术节等节庆文化活动也越来越受到广大群众的喜爱。
民族文化事业的兴旺发达,除了政府的大力推动,本民族精英人士的自身行为。更多的是群众对民族文化的自信、自强,这不仅是社会的责任,也是家庭,学校更是每一个热爱这个文化的普通群众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