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

我是在离家千里的新疆突然想起来木槿花的，由于画画的原因，去购买稀释油画颜料的松节油，有次老板给我推荐木槿油也可以代替，看到塑料瓶上印的彩色图片，笔直纤细的木条上，点缀着灿烂的大花朵，比蜀葵更加夺目，瞬间让我想起——哦！原来我小时候经常见到的，叫做木槿。

然而我小时候对它的印象并没有长大后觉得那么惊艳。村里路还是泥土路的时候，路边长了很多荆条，像是带鱼背上长长的鱼鳍，我们方言大概就是称作“木荆条”。

我唯一的好印象就是这东西很结实，靠近根部的有些很粗壮的枝干，儿时不喜欢玩太热闹的玩意儿，那些跳绳之类更是我没兴趣参与的。有段夏秋的时候，放学回家，看到木荆条斜长在路边，靠上去躺在上面，很是舒适，像惬意的老年人躺在藤椅上一般可以一摇一摇的，天空的灰蓝显得很高又显得很低，好像一个漂流瓶一样，木荆条成了浪，我成了小白船，摇晃间偶尔瞥见一两只曲着脖子的白鹭飞过，太让我想念那种感觉了。

而那漂流瓶始终是会随着时间漂走的。后来修水泥路的时候，这根系牢固且没有什么实质用处的“杂木”肯定是要被人除掉的，那会儿没人会欣赏他，真是可惜了。

实际上要说用处，是的，好像人类的进化成熟就是一定要把所有东西都要有个说法，有个用处的。其实也还是有的，第一个用处是大人拿来恐吓小孩的。我其实当时并不知道因为什么，家里的大人告诉我，那木荆条的花，只要是惹上了，头上便会生癞痢，我是知道癞痢头的恐怖之处的，那满头的坑和脓水，在我心里它可能就是“恶之花”了。

好在我之前靠在上面摇晃的时候，花早已经不见了。如今想起来，我铁定是看到木槿花是我当时见到最大的花，且花柱那么粗大，而花粉那么多，花粉多的话，肯定是好生厉害的东西，说不定就如同大人说的那样有毒，毕竟其他的花都没怎么看到那么多花粉的。而小时候我也相信大人们说的倘若被癞蛤蟆吐口痰到手脚上，那块皮肤会腐烂的事情，那么对于木槿花粉会让人生癞痢的事情更加坚信不移了。

另一个作用使得我更对它没有好印象了。木槿花的枝条非常有韧性，又细又长，大人们会用这个东西来教训不听话的小孩。“你不听话是吧？你等着，我去扯木荆条！”这样的话我经常听到，木槿花枝条打人的时候，非常疼，一打就是一条细而长的红色痕迹，我那会儿总疑心是不是大人们为了教训小孩专门种植的木槿，有一次堂弟被打的一直哭，着实把我吓坏了。其实我小时候倒没挨过木荆条的打，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会被抽一顿，所以那会儿便防备着，也对木槿越加厌恶。

如今想起来，我实在是错过了欣赏木槿花的好时机，如同我输入法打出“木槿花”的时候，键盘上就会出现木槿花粉色花瓣黄色花柱的图案，它在图片上给我带来的惊艳是其他花少能相比的。可我，一个小小孩童，因为大人要利用一些东西的缘故，失去了非常宝贵的体验，这实在是有些不幸的。

贾思勰在《齐民要术·木堇》有提到这么一句，“木堇夕死朝荣”，我这会才知道那么美丽的花朵，生命只在朝夕之间。不过他肯定是不会在意的，我当然也不想把所谓的朝不保夕的伤感强加在他的身上，那样和那些大人有什么区别，我想他作为一枚大自然的花朵，背负人类对他的解读已经够多的了，甚至有些背负还决定着他的去留生存。

木槿花，希望你仅仅就是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