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近日,十五國風終於閱畢。
大學時期選修的古代文學概論早已經忘到九霄雲外,至今仍記得的只剩以研究明清文學縱橫學界的子安老師在課上叨叨諸如「風」「騷」「詩」「文」「詞」「曲」「小説」寥寥几個模糊概念,受他研究方向的限制,大多數的時間還是撲在宋以後的文本上。當年作業為經典選讀,每人必選一書精讀之手抄之閱誦之,我選的是文心雕龍,還有同學選人間詞話之類。如今不得不感慨,初入大學校園的我們雖然在經過高三的洗禮后文學造詣達成了這輩子的最巔峰,但依然絲毫不懂中國文學。如果再讓我選一次,必為《詩》。
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對於我等現代人來説,觀群功能未必如從前,但興怨一如是。讀罷國風,才發現中國人的内斂、婉轉和含蓄或許是與生俱來的(雖然時至今日已經所遺寥寥),不論是談情説愛抑或是針砭時事均要托物托景才可,一切景語皆情語,誠不我欺。最妙処在於脫胎于詩的以樂寫哀,以哀寫樂,這是不是民族文學特色之一?詩經六義所謂「賦比興」,深刻地影響了幾千年來中文文學的整體風格。前幾日在微博讀到,「如果有人問,埃及人發明了數學,印度人發明了零,歐洲人發明了哲學和藝術,英國人發起了工業革命,中國人幹了什麽?」「我們中國有詩人。」@UGlee
子還曰,不讀詩,無以言。現代人雖及此程度,但覺得也許「不讀詩,無以閲」還是有一定道理。《毛詩》成書后,遂爲儒家經典,為各朝各代科舉必考,所謂經。因此,後人每作詩文必受詩經深度影響,不讀詩,何以讀詩。例,張衡「四愁詩」中曰「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豈不脫胎於衛風·木瓜?如此種種不勝凡舉。
自詩經而衍生的成語、二字詞亦十分豐富,可見《詩》所觸及的,不僅是創作,甚至是語言本身。例「黍離之悲」一詞即出自王風·黍離。「切磋」「琢磨」二詞均出衛風·淇澳。讀罷國風,始覺《詩》才是和許慎説文最契合的輔助讀物。張中行說學古漢語有人由淺入深,有人由難入易,在三分之一的人生已經虛度的我眼中,後者以《詩》作依托,不失爲捷徑。
當代人讀詩,生僻字之多,實在是因爲我等使用的標準現代漢語已經經歷了千年演變,從語言學的角度,若不考慮語言的歷史演變必然性,古代漢語與現代漢語之間的互通性接近於零,亦即我等讀詩,實為外語。許慎云漢字六書「指事」「象形」「會意」「形聲」「假藉」「轉注」,對於現代人來講後兩者已經幾乎不涉及,然對於《詩》所處年代來説,還是司空見慣的用字法,例召南·采蘋中一句「有齊季女」便有某注認爲「齊」為「齋」的假藉。最後,驚奇發現古代漢語迥異于現代漢語之處,竟有「形容詞詞頭」一説,還有「發語詞」一説,後者或存口語,但仍不禁稱妙。
二〇二〇的仲春初夏之際,桃之夭夭櫻英搖搖,因論文進度焦慮不已的我閱讀了《詩》以求慰藉,是本年度因禍得福的第一樁事情。凄風苦雨愆陽伏陰,願每年度都有這樣一個得福吧。
沈鹤凫仝咼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我等你到三十五歲(南康白起) (1人喜欢)
- 浮生六記(南康白起) (1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