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是糖丸,那你怎么抗糖?
阿兰·德波顿《身份的焦虑》,分分钟可以逐条映射当下每一个人的身心现状,具体一点,2020开篇的这场全世界参演的末日病毒科幻剧,在全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不那么强烈之后,将其逐一推向另一个现实崩溃的边缘,焦虑现实。
新闻报道里,全世界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因为这场疫情失去基本的生活保障,人们一开始是绝望,欧美政府动辄拿几百万人的生命作群体免疫的砝码,不作为,年轻人扎堆在海滩狂欢,一边带着病毒回家一边叫嚣老人应该以死回报社会。事态愈演愈烈,人们开始愤怒,政府处理公共危机的能力就像个三岁孩子,无知的舆论导向卷起了愚昧群体的应激热情,这些人每天在和看不见的恐惧作斗争,当恐惧感代入现实,人群变得亢奋,愤怒,无法思考。
从这种意义上说,德波顿的等级理论是站不住脚的,人类会因为突如其来的灾祸失去理智,但若这种灾祸是普遍存在,那么没有人会感到不公,愤怒。
但当群体愤怒演化到下一个阶段,人们开始关注自身境况多大程度上能摆脱灾害带来的负面影响,比如因为疫情能够实现居家办公的人有多少,若是居家办公给自己带来的经济损失是否可以忽略,诸如此类的想法出现时,群体已经趋近恐慌了。
此时,德波顿的学说也好理论也好都可以拿回来逐条分析人类社会的身份焦虑。
首先,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在现代社会是令人耻辱的事情。然而在过去,德波顿认为贵族阶层只是一群世袭家族财产的蠢猪,农夫们由于被剥夺了生活中的一切机会才落入贫穷之地,因此他们无须为自己的贫穷感到耻辱。后来,当精英崇拜时代到来,通过自己的智慧也好辛勤也罢,最终获得成功与财富的精英阶层总是被人认为具有诸多获得成功的优良品质与美德,这时贫穷便成为了焦虑的源头。
生活在当今社会的人们应该会同意,我们这个时代的主题可以归结为一个词:瞬息万变。
这也是德波顿认为焦虑之所以会致我们于漩涡之中的根源。其一,受到变幻无常的才能的制约,我们所任职的公司可能会因为我们上个月业绩不佳提出减薪甚至辞退。人类并不具有可以随意支配的才能,因而大部分人面对成功的考验,其实很难做到良性的随机应变,这将使我们在提到与未来有关的事务中被迫处于一种屈从和焦虑的状态中。其二,受到运气的制约,中文思维里的“天时地利人和”对运气成分有多看重不用多说。其三其四是受雇主和雇主盈利原则的制约,这两点顾名思义不必赘述。最后,德波顿认为全球经济发展呈波谷式的规律进一步加速了人类的焦虑。
除上述五点之外,人类对爱的渴求之本能,后天养成的势利倾向,对生活的过度期望和此前提到的精英崇拜,一并构成了德波顿笔下人类之所以为身份而焦虑的缘由。
焦虑既然就好像吃糖会变胖一样无法避免,那我们是不是要吃一些抗糖的药丸才能焦虑得心安理得。德波顿给生活在从前与现在的焦虑人群给出了五粒药丸:哲学第一粒。
说到底,人们不安现世是出于同类比较的结果,当你在意别人的评价多于自己的本性,并痛苦地发现自己无法跳出这种心理怪圈,那么请你吃下一粒助你蔑视所见世间万物的药丸,为此德波顿搬来叔本华的哲学遁世说:一旦我们充分了解了他人思想的肤浅和空洞的本质,我们就会逐渐对他人大脑中进行的一切活动变得漠不关心,然后我们就会明白任何一个过度重视他人观点的人给了他人过高的尊严。
第二粒,艺术。但凡我们目之所及能称得上艺术的存在,大抵都是能看出点万物有灵亦有秩序的意思的。德波顿举了欧洲绘画的例子,自从法国美术学院于1648年由路易十四建立起,它就开始把各种类型的绘画按照重要性进行了等级排序。排第一第二的是历史绘画和国王王后的肖像画,就像小时候老家亲戚家的墙上总有毛爷爷远望大好河山的那种画,正直正确才能让艺术家有饭吃的道理亘古不变。排第三的是风景画,排在最后的是用来描绘非贵族阶层家庭生活的“风俗情景画”。可见艺术也曾加剧人类的身份焦虑,当然焦虑最大的参与者永远是身处底层的人群。
第三粒,正直。在这里,我们可以先从历史的顺序来寻找端倪。
当人类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如古斯巴达,12世纪的欧洲),勇敢的战士和马背上的骑士就成了人们敬仰的对象;当一个社会群体的食物仅仅依赖于难以保证的猎获的动物(如亚马孙),捕杀美洲虎的人就能够赢得尊敬和尊敬的象征物——犰狳腰带。在一些绝大部分人的生计依赖贸易和高科技的国度里,企业家和科学家便成了人们崇拜的对象(如现代欧洲和北美)。
由此,值得思考的问题来了,是什么赋予了主导正直的阶层看似不可侵犯的权威。
德波顿认为一切正直格局的形成都要通过正直斗争。不同的群体都试图改变他们社会的尊严系统,摆脱在既有体系中利益既得者的统治,从而为自己获得尊严。这些不同的群体通过一个投票箱、一把枪、一次罢工,有时候通过一本书,来重新确立社会标准,决定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拥有上层身份的位置。由此看来,权威的主宰者在斗争之前与焦虑的底层无异,只不过多了一份土匪的气质。
第四粒,基督教。关于这一点,德波顿整篇都在关注基督教对人心灵的教化,并无提到基督教也曾是统治阶层惯用的工具,此处不作提及。
最后,作者拿出了波西米亚式的生活方式作为身份焦虑的解决办法之一,所谓的波西米亚,像极了我们熟悉的已故的海子口中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与一切资产阶级的东西隔绝,只求活在被艺术,美和本质所充斥的天空里,声称这样就可以幸福地度过一生。但德波顿强调这些波西米亚人最终还是向任何一个经过的人张开了口:可以给我一些钱吃饭吗?
焦虑作为一种由自身现实基础的欠缺上升到精神层面的感知不悦,最终触发了生理反应上的应激表现,综合了人如何为人,如何为人中之人的复杂问题,到现在还是一个未解的题目。那既然无法解决,可能焦虑本身就是个冠名了别种情绪的伪命题,不如还是多吃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