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的多重审美价值意蕴——评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
作为中国现代散文大师,周作人对散文的贡献极大,其中最有成就的就是他的叙事抒情散文,也就是他所说的“美文”。《故乡的野菜》便是他“美文”中极具艺术价值的一篇,以思乡怀旧为主题,以野菜为贯穿全文的线索,构造出独特的艺术境界。本文将从野菜的多重审美价值意蕴入手,来分析这篇文章。 一、“野菜”——作者感情的物质承担者 汪曾祺《端午的鸭蛋》通过介绍故乡高邮的鸭蛋,表现了作者对儿时生活的怀念和对故乡的热爱。他对高邮鸭蛋的青睐就如同对故乡的热爱,鸭蛋对我们而言,只是一种普通的食物,而对于汪曾祺而言,鸭蛋更像是一种情结,因为对故乡的热爱,所以对鸭蛋有特殊情怀,因此每当身处异地吃鸭蛋时,就会不自觉地将之与高邮鸭蛋相比,但其实无论怎么比也是比不过的,因为作者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感情天平倾向于故乡的鸭蛋,所以鸭蛋实质成了一支射向故乡回忆的箭,而作者对于故乡的热爱之情就是将弓拉满的力量,充沛的感情使箭离弦,穿越到过去的时空,整篇文章就自然而然地通过鸭蛋带领读者进入到了故乡背后的作者的情感世界。 同理,周作人《故乡的野菜》也是如此,如他在文中说到黄花麦果糕,是儿时清明节扫墓时的供品,后来不复见到,这种野菜在“日本称作‘御形’,与荠菜同为春天的七草之一,也采来做点心用,状如艾饺,名曰‘草饼’,春分前后多食之,在北京也有,但是吃去总是日本风味,不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了。”与前面所提到的汪曾祺笔下的高邮鸭蛋所具有的不可比拟性,周作人笔下的黄花麦果糕也是无可替代的,即使长大之后的他流寓于他乡,吃过日本的草饼和北京的此类糕点,但都不再是儿时的黄花麦果糕的味道了,这种潜藏着时光与记忆的味道是不可复制的,是带有感情的味道,也是故乡的味道。所以文中的野菜也就承担起了作者对于故乡的感情寄托,野菜所具有的独特味道实则是他对故乡的眷恋。这样一来,我们就对第一段作者所说的话有了深刻的理解,“我的故乡不止一个,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钩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作者反话正说,曲尽其妙,使后面所引出的三种野菜成为他对故乡深情的例证。 二、“野菜”——故乡的象征物 相信在每个游子的记忆深处都会有一种遥远而熟悉的味道,这味道也许是来自故乡的某种食物,因为儿时经常吃到,所以被味蕾保存在记忆里,只是想起它都会口舌生津,久而久之,这种食物就变成了游子心中故乡的象征,成为作者的创作和乡愁的诱因,成为作者回忆故乡的引路人。比如叶圣陶在《藕与莼菜》中说:“同朋友喝酒,嚼着薄片的雪藕,忽然怀念起故乡来了。”这藕就是叶圣陶故乡的象征物,通过它,作者对于故乡的回忆就会变得清晰起来。所谓的故乡不是真实存在的某个地点,而是在人们记忆深处所怀念的在故乡度过的那些回不去的时光,作家思念故乡也并不是单纯的热爱故乡,而是因为在故乡有所牵系,人也罢,物也好,都是我们牵挂故乡的原因,所以对于周作人来说野菜也是他在故乡的一种牵系,提起野菜就会想起故乡浙东。在文中他说:“日前我的妻往西单市场买菜口来,说起有荠菜在那里卖着,我便想起浙东的事来。”野菜就在周作人笔下成了他故乡浙东的一种象征物,但故乡和野菜是相辅相成的,离开了故乡的野菜只是普通的野菜,没有任何审美价值,离开了野菜的故乡对于作者来说就失去了怀旧的意义。 三、“野菜”意象化后呈现出的互文性 刘俐俐在《中国现代小说经典文本分析》中说:“对于民族国家文学来说,其历史越悠久,贮存越丰厚,文学创作中互文性的空间就越大,互文性也随之越加突显。”中国传统文化中,故乡的食物和乡愁似乎总是有着天然的联系,所以不少文人都以此而创作出佳作,这也就很容易在古今关于食物与思乡的作品中看到互文性,最脍炙人口的还属“莼鲈之思”这个典故,《晋书·张翰传》记载张翰曾在洛阳做官,因见秋风起,不由想念家乡的莼菜和鲈鱼,便辞官回乡,后来文人以“莼鲈之思”借指思乡之情,莼菜和鲈鱼由此成了一种思乡的象征。所以这篇作品中的野菜扮演的其实也是这样一种角色,周作人的《故乡的野菜》对于“莼鲈之思”的关联方式是极为隐蔽的,或者说,他本没有借这个典故映射自己作品的意图,只是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与“莼鲈之思”一脉相承而已,但他还是在无意中借助了这个典故已经在读者心目中产生的意义而强化和播散《故乡的野菜》自身的意义。而后梁实秋写下《雅舍谈吃》、汪曾祺写下《故乡的食物》都借食物来表达对故乡和童年往事的思念。由此,我们发现,以食物与故乡之间的联系已经成为模式,并在互文关系中产生寓意。 《故乡的野菜》中“野菜”所具有可阐释和拓展审美价值的空间,成为这篇文章艺术价值的外在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