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记（一）

王姑娘经常去寺里上香，小和尚躲在大殿里，只露出大半个光溜溜的脑袋，身体藏在一人多宽的红色大柱子后面。透过青灰色香炉，透过轻轻袅袅的青烟，偷偷看王姑娘美丽的侧脸。

王姑娘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城中东北角。王姑娘自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寺庙在城中东南角，她走一条直线到寺里，丫鬟跟在身后，求的多半是姻缘。

姻缘是奇妙的，说不定红线那头儿连着谁呢。

小和尚的师兄眉清目秀，二十出头，会几手好看的把式，一把剑舞得虎虎生风。庙会张灯结彩，商贩从寺庙门前一字排开，人群挤来挤去。师兄在院门前舞剑，一来吸引人们烧香拜佛，多赚些香火钱。二来满足自己心里被花花世界占据的那半，老和尚尚且未看破红尘呢，不能怪他六根不净。

王姑娘每次烧完香后，拜上几拜，嘴里念叨念叨，就走出院门，丫鬟跟在身后。她们不走直线回家，也不上大路去城中的商业街，买买脂粉，尝尝糕点，看看新奇玩意，是拐进一条胡同。胡同是条死路，但有人在墙上开了洞，是条上山的近路，夏天时山上开满颜色鲜艳的小花。

这时师兄会把手中的活计交给小和尚，一把扫帚，或一捆香火，也不说去哪，脚底生了小兔子，出了院门呲溜溜拐进胡同。小和尚总想跟着师兄，看着他到底去干什么，但香火握在手里，他就不能走开。就算走开，也不能走远，小和尚看着那个洞口发呆。

老和尚整天坐在卧房里，除了吃饭屙屎抻懒腰，不出门，念经也在屋子里。

话说那天晚上，月光清冷，小和尚又扫了一遍院子，风吹吹，就又有树叶落下来。小和尚听见院内起了呼噜声，老和尚睡得早，吃过晚饭，念念经，翻了翻账本，嘱咐几句就倒在炕上，很快就睡熟了。

小和尚喝多了水，梦里找不到厕所，就回到现实里尿尿。他起身，发现屋子里只自己一人，不见师兄踪影。天亮时，师兄又好好的躺在身边。

小和尚问师兄，昨夜去了哪里，师兄说一直都在。隔天晚上，小和尚又多喝了水，起夜，师兄不在。天亮时，师兄躺在身边。

王姑娘再来上香，小和尚还是躲在殿里偷偷地看，王姑娘走后，丫鬟站在院门口张望。良久，师兄依然在院子里忙活，脸色铁青，人越来越瘦越来越小。

小和尚告诉老和尚说师兄每晚都不在，天亮时才回来，老和尚说今晚你偷偷跟在后面。到了晚上，小和尚躺下背对师兄，耳朵竖起来听着身后响动，起先还好，渐渐困意袭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脑袋迷迷糊糊。

‘嘎吱’一响，小和尚从半梦半醒中蹭地坐起身来，是关门声。小和尚偷偷跟了出去。

师兄打开院门，径直走着，脚步飘忽不定。小和尚跟在身后，见师兄拐进胡同，走上那条上山的小路，不多一会儿，又踩着草地走向树林深处。小和尚尽量不发出声音，但难免碰到树枝，发出轻微的响动。可师兄并没回头，小和尚就放开些胆子，迈开脚步。

树林深处有几处坟冢，穷苦人家才把尸骨草草埋在此处。风吹在小和尚身上，汗毛一根根立起来。师兄坐在一个坟头上，右臂悬空，像挽住一个肩膀，然后侧过脸自顾自说起话来。小和尚掉头就跑，心脏砰砰地跳。

小和尚只在林中奔跑，却不见尽头。来时可没有这般遥远，越跑越怕，想起老和尚的叮嘱。闭眼，口中念起经文，不多时，心中竟然安稳，睁眼，已回到山间小路。

小和尚跑回院内，急促拍打房门，老和尚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小和尚坐在门槛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房中传来声音，睡觉去，什么事都明天来谈。

老和尚的呼噜声再次想起，是一句梦话，小和尚只能回屋躺在炕上，毕竟只10多岁年纪，不大一会儿，进入梦里。

天亮，小和尚看见睡在身旁的师兄，脸色更加难看，完全没有血色，苍白的像下葬时抬进棺材里的死人。

小和尚大惊。

老和尚说，你把每晚经历全部道来，开始时师兄还掖着藏着。突然，老和尚眉头一皱，声如洪钟，大喝一声，速速道来。

小和尚和师兄从没见过师傅如此。

师兄吓得什么都说出来了。

师兄说：

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