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天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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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聪明人。
若把这句话扩写一些,我会写成,我喜欢在读书时代轻轻松松能考上令人望尘莫及的分数,戏谑地看着看着苦哈哈做题的勤劳埋首的苦行者们,想法透彻,情思丰沛,藏着点坏劲儿和灵气的女孩儿。
但是若要真的走进她们,又发现她们温吞可爱,有些天然,擅长逻辑分析和架空想象,文理的壁垒仿佛虚空一般不存在,任意穿梭在数字和文字之间。却不擅长生活中的每一个琐事,哪怕是一个校服领子,永远都是歪的。
曹就是这么一个聪明女孩。
高中时稳坐第一,毫无疑问地我们当年的文科状元,本科、硕士、博士全部都在清华,目前旅日学者,回来便是副教授。
名副其实我的天才女友。
我高中突然发力,挂车尾考上了尖子班。骨子里差学生的我无法适应优等生们对世情的单纯、对人情的迟钝和环境衍生出的优越。这种隐约的排斥和拒绝影响我走进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心,等我回身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抱着我的国外名著一个人走在校园路上很久了。
曹那时也是孤身一人。她和我的排斥不同,她是因为常年稳坐第一,只有敬仰无人亲近,高手在凌绝顶大风呼啸的寂寞而孤身一人。
我俩的友谊是从手拉手一起上厕所开始的。然后是一起体育课时走操场,然后是发现两人都很爱诗词,很爱外国名著。最后是两人同过生日。
我19岁生日时,她在我家过夜,月光打在她脸上,她轻轻地祝我长命百岁。
我这个人的直觉很准,我大概能猜到,我和她的友谊应当如同我的寿命一般,细水长流且长命百岁。
彼时我母亲市侩虚荣,她总信奉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闻我和全年级第一走得很近,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沾染了第一名的灵气之后,我将对第二名的宝座唾手可得。
但我知道,我和曹之间的鸿沟差得犹如月亮和泥地。我是个灵感型的人,喜欢的诗句多,但你若是多问两句,我便哑口无言。我浮躁没有耐性,没有坐下来和他们做朋友的心思。我只想征服,只想表现,只想在作文里多写两句别人根本没见过的话。
但是曹,她会整本整本的抄诗词抄古文,做笔记。她的信手拈来和我的信手拈来比起来,浑厚得多,踏实得多。所以语文课上,不管换任何一个刁钻的角度,她都回答得上来。
所以她永远是第一,我永远是第20.她能甩开我100分以上。
我也有骄傲的,在被比下去的瞬间,我虽然脸上大大咧咧但是笑容里是有暗淡的。我也怕别人说我在利用她。
我试着想和她稍微远一点,只谈风月,不谈心事。然而但凡你和聪明人聊过一次心事,你就再也不想放弃那种被轻易看透的舒张感,她永远都知道你在表达什么,永远会在适当的时候抛出一些醍醐灌顶的妙思供你咂摸。
谈话毫不费力的背后,是她对我深刻的把握以及对世情超过同龄人的注视和透彻。
她也知道我在意这些差距,所以她刻意在我面前轻松一些,不说一些成绩上的话,也不会居高临下地帮助我,告诉我哪些课要怎么学,哪些课要怎么听。甚至也会说些混账话,也会在我面前撒娇。
我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我不怕山高,愿意爬上山去与她一起听大风呼啸,她开心得要死,她也知道我并不是此山的人,因此拼命保护我的骄傲,不惜讨好我和让我看到柔软脆弱的她。
于是我也知道了,原来天才并不是天生就是这么天才的。她弱势的科目考不好也会在我面前发脾气抹眼泪。她对自己强势的科目刷起题来能赶超我们一个月的进度。如若自己喜欢的科目没有考好,还会去和任课老师谈心,主动让她们分析自己卷子上的得失。
我数学老是不好,绝望地崩溃大哭。她总是淡淡说一句,你练得太少。
有一次我摸到她手上握笔的茧子,食指一个,小拇指一个,还有右手的手掌上一个。都是厚厚的磨得几乎发亮的茧子。
如若再次回首,我很难说是否愿意再次和天才女友做朋友。
也不像这个话题里写的那样,满眼望去尽是溢美之词和女性之间的亲密。
亲密这种东西和天才带来的疏离感,如同方与圆一般格格不入。
我是很爱她,很欣赏她。她给了我一个标杆,一个纯粹的不带任何恶意和轻视的标杆。我旁观了她的优秀和天才,让我知道了真正的优秀的强者是平易近人且充满平等,甚至,因为过于寂寞对于靠近的人是讨好的。
但是和她在一起,我的心里永远有一块自惭形秽的黑暗和隐隐地希望她掉下来一点好与我平齐的隐秘。这让骄傲的我痛苦不堪。
最突出的一次,是在她成功考上清华自主招生资格,减免20分。而我,因为数学不及格无缘中传自主招生名额。
其实我没有那么伤心,我心里是明了的,我还没有优秀到配得起广院。
而她,因为知道中传在我心目中的分量,第一次越过了我俩不谈成绩的默契,打电话给我妈妈,让我妈妈代为转达:
她说,如果我愿意,她愿意给我补课,直至我高考考上中传。
那一天,我听见了我心里的爆炸。那些自卑的黑暗几乎要把我吞没,我几乎口不择言地说,我不需要她的施舍和怜悯。
我伤害她,但是她仍然不走。仍然要拉着我的手傲娇地去陪她上厕所。
我问她为什么要一直在我身边
她说有一次她写小说想不到情节,托我去想,我打了个大纲给她。
“我的语言总是太凉,而你,从框架到语言都是滚烫的。”
我为什么没办法放下她,因为我这个人很少钻牛角尖,大多数时候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是如果我的心里一旦掀起狂风暴雨,一旦有一些我无法解答的问题。
如果温柔的抚恤、近在咫尺的陪伴都无法治愈我的时候。
她就是我最后的避风港,提供最透彻的智识帮助我完成自洽。
就这样,我们毕业了,她去了清华我去了华大,我在大学逐渐声色犬马,不再与她长聊。
2019年她带着男朋友来杭州探我,我们又拍了一张合照。 青涩的姑娘长成了大人,她淡淡地与我说,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我好好说话。
我有些内疚,因此写下这些文字,倘若有天还能在月光下再次同眠,我会把这些话好好地念给她听。
一眨眼,我与她的友谊也1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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