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和思想 20200405
A
我终于又翻开了卡夫卡的日记,现在读到的是他写于1911年12月26日的。在25日的一小段(中译本的倒数第二段)日记中,他以“我希伯来文叫阿姆舍尔”开头,接着回忆了自己母系的亲人关系:他母亲的祖父,他母亲,他曾祖母,他的祖母,他祖母的(某个)女儿,他母亲的祖父的几个儿子……在他曾祖母因病死后,卡夫卡的祖母郁郁寡欢,在一天外出散步后沉于易北河去世。他母亲的曾祖母非常有学问,在基督徒和犹太人中都有很高的威望。因为他的虔诚信仰,甚至让自己的家奇迹般从四邻的火灾中躲过一劫。卡夫卡介绍他的亲人们时仿佛没有携带什么情感。但在第二天的日记中,他写到:
我是独自与母亲在一起的,对此,我觉得轻松与美好。
卡夫卡生于1883年,比普鲁斯特小十二岁。他写下今天读到的那段日记时是二十八岁。卡夫卡没有结婚,因此他那时对母亲感到依赖,或者说,母亲是他的情感港湾。
卡夫卡的日记通常写得很长,有记录,有感觉,也有创作。12月25日卡夫卡的那天日记中还写下了名为“关于小型文学特点的模式”,开列了一份包括1.活泼性、2.轻松行、3.普及性的文学清单。我当时想,也许可以按照卡夫卡设计的模式办一份小刊物,名字就叫《卡夫卡杂志》,那也不错。可惜……我觉得个人力有不足,写不出那么丰富的东西,也可能组不到那些稿子。要向他人索要书稿发表而不能支付稿费是件令我尴尬的事,尽管我也做过,在某些人眼里,也许我已经是一位十分积极于此的人了。
昨天是清明节,我没有写东西。我想起自己还没有写过完整的一篇关于我母亲的文章,她已经去世十一年了。从某种程度上,我像是把我母亲用某种材料——或者不如说是我的内心——给封起来了。
B
这些天我的鼻子十分不舒服。我可以称它就是鼻炎。是去年秋天开始的。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后半夜我常常因为很难呼吸而焦躁地醒过来。我吃了药,喷了药,都不见有什么效果。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对各种药物都有抗药性。我几乎没有吃㢧一种有效的药物——也许我从来就没有生过病。
C
我和Z说,我还是不做那个线上讲座了吧——我不敢讲,更不想讲;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自信,也没有多少兴趣。我看到那里有很多老师傅,大家看上去都很有身份,我如果去给他们讲普鲁斯特,他们肯定根本——或者说,不会有超过三个人会去多看一眼。而我如果去讲普鲁斯特,我也要做不少准备,因为我并不希望潦草地说点什么。我能准备什么?我还不是普鲁斯特专家。
D
我将书稿《浏阳河往事》给了ZZ,希望他真的能够出版。他说希望做深度包装……其实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包装。我觉得写得怎样最重要。我已经给书稿添加了照片集、诗集,其实相对于一般的书籍,它已经比较丰富了,拥有回忆、印象和情感。还能怎样包装呢?……
同时,我将诗稿《回忆的花园——2017-2017年诗集》也给他了。
我希望两本书都能出版。前几天听苏老师说,现在书号放宽了。可能是因为各方面不景气,也许管制能松动一点。但今天和春树聊天……谁知道呢?也许会管得更严?这次疫情正在令人类社会产生剧变,但变成什么样,现在谁也不知道。保命要紧!美国能防控住自己的疫情吗?果真要因此死掉二十万人甚至更多吗?西班牙、意大利、德国……这些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到底会因此变成什么样?中国真的快要赢了吗?它会“胜利”吗?现在和曾经的世界会让中国成为站得最高的“国”吗?它们真的没有能力或是坐视不理?会气急败坏吗?战争?……国家的走向?……人类的命运?……
今天流传着政治老人基辛格的文章,大致意思是说疫情会彻底改变世界——也不知翻译是不是危言耸听,现在中国的各路消息没有几条真诚可靠的。
但我希望我的书籍能出版。
说实话,出版,或者写作,到底意义在哪里呢?一百年后的人们还会像我们对一百年甚至两千年的人类创造出来的精神产品,文学和各类艺术作品,对它们保持和我们相近的兴趣和感受吗?现在很难设想一百年甚至五十年之后的人类的精神世界,更不要说永恒,说几百年一千年以后。
奇怪的是,按照某种推论,以类似人类五千年来的进化发展速度,一千年后,人类可能遍布整个宇宙……这种推理并非没有理由。想想看,一百年来,三十年来,人类对地球做了什么?对自己做了什么?五十年前人类登上月球,三十年前人类发射的飞行器现在已经飞出太阳系,人们很快将掌握让自己保持不老、永远更新的秘密,忒修斯之船将首先被应用到某些人、某一类人身上,人类的分化正在急速加剧,“先进的”人将不会再有耐心去同化“落后的人”,他们也不再需要那些人以劳力的方式存在。人类动物园也许会重新作为观赏机构存在,部分人将重新成为集权者、另外一群人的主人;人类可能肆无忌惮地改造其他生物……狂人不可能握有最高武器吗?如果他丧失理智,按动了毁灭按钮……
但我现在最大的快乐可能还是来自写作的快乐。我期待这种快乐又不能常常获得。我不知道该怎样取悦自己。现在,我连买一件新东西的欲望都没有了——因为我周围到处都是东西,房间太小了,买一样东西就要丢掉另一样东西。所以我常常为每天能丢出去一些垃圾感到轻松,并且我不喜欢制造大量生活垃圾。
E
也许《阿尔贝蒂娜的呼唤》很快就要由《山花》发表出来了。我挺期待,希望是在六月左右。
F
昨天,我给爸爸一千元生活费。而妻子还没有给我生活费,我也不好意思再一次向她开口。后天上班,等到我去上班了,再打算和她开口吧。这两天我们都没有说话,她白天待在小番茄房间里学英语什么的。我其实希望自己也能很好地掌握英语,但……我的身边就放着几本英文书,包括厚厚的《英语用法指南》《尤利西斯》《在斯万家那边》《欧·亨利短篇小说百篇》等等英文书。可我没有精神和心情去读它。小番茄每天都很开心,她喜欢在做作业的时候哼歌儿。看到她这样成长,我感到很高兴。我希望她能把握自己的人生,像她画的皮卡丘那么开心可爱,并且,以后成为某方面的专家。
G
你看,现在又是一点多了,我还没有洗碗,什么也没有洗。
H
昨天下午我写了一长段东西,想写成一篇小说。现在我给它命名为《致命因素阔韦德十九号》。如果能写成一篇小说,我至少还要写一万字。
I
想起一九九四年前后,爸爸有两三年去海南岛制辣椒种——相当于某种淘金——回来时总会带些东西。那时候我很盼望爸爸回来。我第一次吃到了香蕉和菠萝,那时候心里是多么欢喜,口中尝到的香蕉和菠萝的味道是多么甜美。二十五六年过去了……现在我能从远处带回来什么,让女儿感到开心甜蜜,几十年以后还会回想起来?
J
我又一次读到了这个句子:
哲学家门德尔松夫人喜欢的句子:在全世界面前我是多么不舒服啊!
我仿佛真的读过这个句子,并且也是在卡夫卡的日记里,由他自己抄录下来的,尽管我也许刚刚用小刀裁开这两页毛边本的卡夫卡日记集不久,我也没有在这句话上用笔画上一条线——如果我是像现在这样如此有感触地喜欢它,就像它是卡夫卡为他自己也是为了九十年以后的我抄录的一般。
人常常会出现这种似曾相识的幻觉。先前我还写道,如果按照现在人类发展的速度,一千年以后,人类就将——像蟑螂在我住的地方那样——遍布整个宇宙。然后宇宙已经有了一百五十亿年历史……我们又发现了什么?宇宙中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为什么我们至今没有收到其他智慧生命的问候或是袭击?……也许,我们的谈话方式不同;又或者,并不只有一个宇宙,并且肯定不止有一种存在方式——并不一定是生命。对折的纸张将缩小得更快,打开的纸张将延展出更大更大的平面,人类很快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带来的发展和进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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