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ebeians are too plebeian for "plebeian"——平民、公民，以及如何计量精神损失
CryMeaRiverJulieLondon-TheRemasters(AllTracksRemastered)
今天的推荐，首先从拓展词汇开始：我们都知道，爵士标准曲的歌词往往写得颇具文学性（当然阿多诺也许不这么认为，这句话是针对当下语境说的），然而这么难的词汇却还是少见，即使是韦氏词典的Vocabulary Builder里面，恐怕也未必能查到。这将是一篇充满韦氏蓝绿味的文章这个词呢，就是副歌里面 “You told me love was too plebeian”这句当中的Plebeian：这个词甚至影响了《Cry me a River》这首歌的最初发行，根据天才网（歌词网站：www.genius.com) 的注释：
The use of the word “plebeian” (lacking in refinement),kept the song from being recorded during the early 50s.Columbia Records chiefMitch Millerbelieved that general audiences lacked the refinement to understand such advanced vocabulary. It seems he thought they were too plebeian for “plebeian”.
简而言之，因为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领导认为，普通大众大概不认识这个词，所以这首歌在50年代初都没有得到发行。那么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根据谷歌翻译：
noun1.平民 2.庶民
adjective1.鄙2.平民的
根据merriam-webster查询：
1:the general populace
2:the common people of ancient Rome
好了，我们得到了关键词：古罗马的“平民”。那么，理解这个词，我们还需要去了解一点点古罗马的政治制度，了解一下人类等级社会的悠久历史： “平民”构成了古罗马社会自由民的主体，不是奴隶，也不是统治阶级（即Plebeian的对应词：Patrician）——也就是说，这部分人没有政治权利，但基本上还算是个人。虽然不能够参政议政，也不能跟社会统治阶级通婚（此处疯狂@种姓制度），但至少还具备基本的人身自由，可以当个小地主什么的。说到这儿，一个在中文口语当中非常常见的词就在我嘴边了，这个Plebeian，就是咱们说的“老百姓”或者“百姓”；与之相对的，patrician大概相当于“人物”或者孔子那时候的所谓“大人”。
Plebeian适用于《万民法》，什么叫“万民法”呢？那么我们就要稍微引申一下与之相对的词汇——同样的，有“市民法”和“自然法”。这三者依然遵从类似的阶级差别。自然法 “是自然界教给一切动物的法律。因为这种法律不是人类所特有，而是一切动物都具有的，不问是天空、地上或海里的动物。由自然法产生了男与女的结合，我们把它叫做婚姻；从而有子女的繁殖及其教养。的确我们看到，除人而外，其他一切动物都被视为同样知道这种法则。”（查士丁尼《法学总论》，下同） 而“市民法与万民法有别，任何受治于法律和习惯的民族都部分适用自己特有的法律，部分则适用全人类共同的法律。每一民族专为自身治理制定的法律，是这个国家所特有的，叫做市民法，即该国本身特有的法。至于出于自然理性而为全人类制定的法，则受到所有民族的同样尊重，叫做万民法，因为一切民族都适用它。因此，罗马人民所适用的，一部分是自己特有的法律，另一部分是全人类共同的法律。”
这里面说的“市民”，实际上可以对应到古希腊的“城邦”概念，也就是说，“市民”才是我们今天一般概念里面的“公民”。与大多数当代人直觉相反的是，并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是“公民”——即使是中学历史课里面学过的公民大会，也是建立在全部人口的少数基础上实现的“民主”，民主代议制从一开始就内置暗含了一个语境化的“不平等”。
有关这种微妙的落差，去年在一场羊蝎子局上，热汤下肚，我的一位师兄突然发出议论：当你看古希腊城邦民主的时候，你只看到公民大会的民主，你没有看到有无数的奴隶、无数的贱民、无数的女性正在受到压迫——换言之，这个美好的制度，是否在某种意义上，是以牺牲其他看不见的人的权利为代价换来的？是否这个制度就像冰山浮在水面上一样，是由于“底部”90%的体积排水而来？
而更进一步的是，我们经常在自己的灯塔幻想中能够进入冰山的“头部”，然而当真进入这种“民主”语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实际上是边缘的、看不见的“底部”——这就很像穿越故事里面，主角里面往往都穿越到了皇宫，而不是穿越到了家徒四壁的农村。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本质上就是要相信概率。
这也就是为何我们能够目睹身份政治的兴起：好比说我是一个女性，我生来如此，即使我自我麻痹，用一切男权社会的话语来规训自己，甚至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我跟男人没什么区别，我用男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那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男人——所有人看到的我还是个女性（最浅显的例子，可以问问招聘市场的HR们），所有可能会落在女性身上的不公平，一样不落都会降临到我的头上（假设某一样没有发生，那只是一时比较好运，这种可能性在当下的环境却始终存在）。又或者是许多老中，在心里都觉得自己跟白人是一样的，然而社会现实总是狠狠打他们的脸，下次又要加倍自欺欺人才能圆回来这点自尊。
“所有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动物庄园》里面的这句话，本就是一种现实讽喻。
然而，无论现实如何，至少宪法里面规定了（任何一个现代国家应该都不例外），我们生来是“公民”，而不是“百姓”，不是plebeian，不是比任何人次要的存在——只要还有这一点共识存在，我们就有底气去追求平等，就像在线韦氏词典给出的在线例句说的：Political and economic elites fear nothing more than theplebsof the world uniting to challenge their rule, which is what sublime solidarity aims to do. —Astra Taylor,The New Republic, "One for All," 26 Aug. 2019 巧合的是，《Cry me a River》恰好也是一首有关公平的歌，歌词的叙述主角似乎是一位被辜负情感的女性，发出“血债血偿” 泪债泪偿的呐喊：在你伤害我的时候，我失去了理智，我的眼泪在我的枕头上汇成了一条河，而你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你轻蔑地对待这段关系，说不要我就不要我——现在你跑来说你爱我，你有点良心没有啊？说平反就平反，你觉得这样就公平了吗？从表面上看，你以为你可以挽回关系，但是精神损失要怎么计算呢？我以为这首歌非常妙，在于“cry me a river”这句呼喊，在许多地方都很好用：譬如渣男跑来找你复合，或者在“被牺牲”之后“被平反”的时候，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大傻子，都可以要求对方当场以眼泪的量来弥补精神损失——假设这个条件达不到，那么，对不起，你以为你可以一句话就挽回的东西，你其实赔不起。
小时候看《今日说法》的时候，我曾经对精神损失费这个法律词汇感到非常的兴趣：精神损失是可以量化成金钱的吗？精神上的痛苦是可以拿来变现的吗？当然了，这都是还没有经过精神损失的小朋友天真的幻想：没有人会当真拿精神上受到的折磨换钱，这一处理方式，不过是金钱社会里面一种常见的tricky手段罢了。
在这首歌的两位主角当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一种不平等的关系：有人感到痛苦难以解脱，而有人始终觉得他可以对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倘若要求平等，不能假惺惺地用“all lives matter”这种和稀泥狗屁话来掩盖主要矛盾，而应该追究历史债务和历史责任。
处于权力低位的一方，假设可以抚平自己的伤口，那也是因为她自认倒霉，接受了不幸的过去：而这绝不意味着她谅解了精神伤害的来源，这完全是两码事。
只要对话双方本身的不平等身份还存在，泪债泪偿就不可能，“道歉”就还是屁话——毕竟，在这样的不公平背景下，伤害随时可能再次发生。
以下是完整歌词，让我们一起来学习经典名曲： [Verse 1] Now you say you're lonely You cried the long night through Well, you can cry me a river, cry me a river I cried a river over you Now you say you're sorry For being so untrue Well, you can cry me a river, cry me a river I cried, cried, cried a river over you
[Chorus] You drove me, nearly drove me, out of my head While you never shed a tear Remember, I remember, all that you said You told me love was too plebeian Told me you were through with me and
[Verse 2] Now you say, you say you love me Well, just to prove that you do Come on and cry me a river, cry me a river Cause I cried a river over you
[Chorus] You drove me, nearly drove me, out of my head While you never shed a tear Remember, remember, all that you said Told me love was too plebeian Told me you were through with me and Now, now you say you love me Well, just to prove you do Come on and cry, cry, cry me a river, cry me a river Cause I cried a river over you [Verse 3] If my pillow talk, imagine what it would have said Could it be a river of tears I cried in bed? So you can cry me a river Daddy, go ahead and cry that river Cause I cried, how I cried a river over you How I cried a river ove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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