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晴

在一起时并不亲密,没有话讲,甚至厌倦她夸张的声音和惯常的强势,常把自己关在房间。尽管这样,临走的头一天仍然拖着十几天不愿意出门的身体,忍着生理期头痛,走到刚刚开门营业的餐厅给他们买新鲜的羊角包。在袋子里装好面包、牛奶、水果、他爱吃的点心,她嗓子不舒服时要吃的蜂蜜糖,备用的口罩和两包消毒湿巾。检查iPad里给她下载的电视剧以便火车上消磨时间。再仔细嘱咐她一遍存放的位置,从哪里打开。
然后回到房间,关上门,开一瓶酒。
咖啡,烟,酒,白开水。
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时刻,令人恢复,给人慰藉。
小m发来链接的时候,说,周公子翻拍了这个,你看一看。
以为她只是推荐我看看周公子的新剧。
绪之。林绪之。
她是别人口中的怪人。不正常的人。不能与人亲近,从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与帮助,独来独往,仿佛她与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她独立,冷静,勇敢,决断。坚持不放弃地找她的答案。
她说,她不喜欢过生日,因为觉得自己的生日并不是在这一天。
她说,你知不知道心里始终有一个黑洞的感觉。
她说,可是人这一生,会碰到两千九百二十万人,相遇的几率只有零点零零四八七,也许我一生也遇不到她。
在那些瞬间感到呼吸停止跌入旋涡。
《不完美的她》。她的养母,生母,和她。各人的欲望和选择,命运交错纵横,无可评判。
她遇到一个孩子。
孩子是生命的光。照见那些你未曾看见的黑暗,得以看见自己。
看见。
人的一生都在试图看见。看见光,看见色彩,看见食物,看见水。看见人的脸,看见表情和动作。看见花草树木。看见日月星辰。看见那些未见过的,未曾知道的。看见身边的人,所处的城市。看见自己的位置。看见来途和去路。
是人生巨大的功课。
对一些人而言,那些不明来处的恐惧和疑问,长久地盘亘在头顶,扎进心里,长成一株隐晦的植物,在每个夜里沙沙作响。
不能接受光照,亦无法开口诉说。
所以林绪之的话常常才到嘴边,又全部生生咽下。
时不时想,她是从幼时就知道的,多么残忍。
也因为自幼知晓,早早便开始了消化和承受的过程,后来的她才会坚硬又顽强。
相比从一开始就背负的林绪之,那些走了一段才被突如其来天降巨石的人,虽然曾经拥有一段虚假也真实的轻快路途,却也因此而更加地虚弱。
且因为这虚假的前半段,这个人本身好似并不成立。
他以虚假之身在真实漩涡之中所走的路,亦是眼见得泥沙俱下。
那一天,大风从洞口呼啸而过。眼泪不受控制。他发短信请求原谅。回复他说:有你是我的运气。我只是需要些时间。真相本就残忍,不怨你。
算一算已经七年。
七年的时间,一个孩童长大,一段关系变化,都已足够。
若然说一个秘密,受一个真相,足够了吗?
从来无法诉说。
极少的两次,她们小心问起时,答,好像可以了。可以讲了,大概是已经放下。
会后悔吗? 不知道。
不知道。
林绪之说,可是人这一生,会碰到两千九百二十万人,相遇的几率只有零点零零四八七,也许我一生也遇不到她。再说,找到了要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不要我吗?我想还是算了吧。
因缘所生法,皆是无常。
因为惦记着他们早上出门的时间而整晚睡不踏实,间隔十几分钟便醒来看一次钟表。清晨听到洗漱的声音,早早起来无事地站着。
看着他们在拐角处消失,一个人从橘粉色的天空下走回到屋内,空空荡荡地坐了很久。胃空虚地发抖。
什么是时光?
我们穿上的衣服,
却再也脱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