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
小任要辞职去当兵的决定,意味着我们安静的合租生活结束了。小任住的房间是我们这套房子里最简陋的一间,只有一张床,两个床头柜,连衣柜都没有。但和他住次卧的表哥出同样的价钱。小任是他表哥介绍到现在的公司来上班的,做实习设计师助理。在四线城市,一个月基本工资1500,他和他表哥搭伙做饭,他表哥的工作情况基本和他一样,据我观察,他们除了买菜基本不花钱什么钱,每天他们都按时上班,下班,然后做饭,吃饭。这个流程基本是固定的。他们俩轮流做饭,每餐只炒一个菜,吃饭的时候也是基本不讲话的。吃完饭各自回房间休息。所以,我们的客厅虽然很大,但基本没用过,有时候他表哥会坐在靠近阳台的那个位置抽根烟,打会儿游戏。他们每个休息日都要回一次县城的老家。 我们住一起,除了有时候在客厅碰面了打个招呼,基本都不说话,刚住进去的时候我感觉有些压抑,后来,慢慢习惯了,反而觉得轻松,互不干扰。有时候碰到在一起做饭,会互相聊几句对方正在炒的菜。 有段时间,客厅和厨房都有老鼠出没,大家都发现了,只是没下决心打。有一次,正好他表哥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那儿打游戏,一只老鼠从他脚下跑过去钻到沙发底下,这才引起大家齐心协力地打老鼠的事情,他表哥先是大声喊在卧室玩手机的小任拿扫把过去,我和Y也主动出去帮忙,大家把沙发挪开,打开手机的电筒在沙发底下寻找,几个人各守一方,等着老鼠出来。这时,客厅已经乱成一团,挪开的沙发底下,灰尘,各种纸屑都覆盖了白色的地板。 没有老鼠出来,倒是我们便借此机会进行了一次大扫除,Y在拖地,他表哥拆沙发套,我也帮忙挪沙发,小任便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做,想帮忙却没忙可帮。拆完沙发套,老鼠却趁我们放松警惕的机会,一下子从沙发靠背跳到立式空调里面去了,我大喊:“老鼠过去了!”他表哥和Y都去空调那儿去看,小任也上前几步又返回来,经过他们的惊吓,老鼠又从空调那儿跳出来,这次被我们包围在客厅的地板中间,小任站的地方靠近厨房,厨房的阳台上有扫把,而老鼠也正打算朝小任跑去,他表哥大吼小任:“赶紧去拿扫把呀”小任赶紧转身去拿扫把,老鼠却已窜到他前面藏在阳台的角落里,他表哥又大吼小任:“赶紧打呀”小任没说话拿扫把在这个角落戳两下,在那个角落戳两下。 经过一次老鼠大战,我们互相聊得更多了些。他们弟兄俩每晚都不吃饭,他表哥说要减肥不吃,小任呢也就跟着不吃了,但有时候小任会出去吃面或者米粉。那天晚上,我们打算煮火锅,Y说,要不叫他们和我们一起吃,我觉得也可以,我和他们说话相处觉得很轻松。 Y告诉他表哥后,他们不但没拒绝,而且表哥还叫小任下楼买了几罐啤酒,我们便开始轻松地吃火锅聊天。说到工作的事情,他表哥无奈地叹气:“公司不景气啊,每个月都领基本工资,现在就是老婆养家,我只能养活自己了。”他说以前他在东莞那边的电子厂,一个月七八千,但是想和家人在一起,就回来做了,结果一年下来就只能够自己吃喝,幸好,父母还在东莞那边打工,能帮助家里。小任一句话都没说,大家喝酒他就喝酒,大家笑他也跟着笑。 半年后,Y告诉我说,小任要去当兵了,房子空了出来。我觉得小任终于要从那种毫无生气的工作中跳出去了,替他高兴。 小任走后,房子差不多空了一个星期,就住进来一个女的。我那次回去后,发现我们从没用过的客厅茶几也擦得锃亮,厨房,阳台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厨房添置了很多锅碗瓢盆,我觉得东西会混用,放乱。Y说,那个女人一搬进来后,就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到半晚上。 鞋柜里摆满了她的鞋子,他们那个公共的卫生间也摆满了她的化妆品,冰箱里也填满了她买的菜,而且还放了一大瓶像青霉素的包装一样的东西,上面全是英文的专有名词,我偷偷问Y,会不会她有什么病,Y说别乱说,结果没过一会儿他竟跑出去看那些“药瓶子”,他把英文单词输到手机里,一查原来是某个化妆品,这下我就放心了。 第一次见她,她正好从屋里出来,我朝她点头微笑,她却声音响亮地说:“哈喽”。看到我手里端的面,她便问:“你们是东北的是吧?”声音很尖,很响。我回答后,就没说话了,但是小任表哥好像已经和她聊得很熟了,接着她的话聊起来。瞬间觉得,此刻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那般安静和自由了。 她住进来以后,我便越来越有种寄人篱下感觉。她白天基本一整天不回来,卧室的门也一直开着,冰箱里塞满了各种水果和蔬菜,餐桌上也放着她的东西。每次回来,她都先躺在沙发上打电话,声音比较大,每次都说工作的问题,而且通过她每次毫不避讳的电话,我们得知她应该做信用卡之类的工作。打完电话后。她会回到餐桌上边吃水果,边玩手机,有时候会煮茶喝。有一次我和Y回去,她正在煮茶,Y夸奖她生活很讲究,一下子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说她以前是做茶叶生意的,自己很懂茶,还叫我以后买茶要买熟茶,不能买生茶。我对茶毫无研究,就问她怎样判别生茶熟茶。她叹了口气说:“唉,这个说起来就比较深了,要从八大茶系说起,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并且给我们说我们想喝茶就自己煮,叫我们别客气。 她住的那间房子临街,有一天上午,她坐在床边看电视,门大开着,我本想下去吃那家的粉,但不能确定是否开着门,因为这边超过十点多,小吃店就陆续关门直到下午才开。我看她在家,我一边给她打招呼,一边走进去看小吃店是否开门。她飘窗上放了几盒大枣,放着些护肤品,我便随口说:“你的小吃真多啊,到处都是。”她说:“当然得吃好啊,工作那么辛苦,就得多吃点有营养的”,然后又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能太省,该享受就要享受,还推荐我买她飘窗上放着的阿胶,叫我品尝,我拒绝了,因为我实在吃不下去那个,当然也买不起。说完,她又说她对吃的也不是太讲究,一棵白菜都能喂饱她,但她对护肤品特别在意,她说:“你看,我这里放的全部是护肤品。”她说能用最好的护肤品就要用,这样总要比同龄人有优势一些,我说,她说得有道理。她也说得很高兴,等她话刚落音,我赶紧抓住机会,说自己先下楼吃东西了。不知道她还说不说了,如果她还想继续表达自己的人生哲学的话,那我对她想要表达的欲望忽然中止了,那一瞬,她应该是失望的。 还有一次,我刚炒好一个菜准备吃饭,她推门回来了,一进来便说:“哇!好香啊,你炒菜真香。”然后同样换了鞋坐在餐桌上,边煮茶边和我聊天,其实,我原本想搜一部剧,然后慢慢享用的,结果被她一打扰,我并没有享受安静的午餐时刻。她问起小任表哥,中午怎么没回来,她住进来就很大方地称呼他大哥,后来,我们也跟着喊他大哥。她说她发现大哥特别能省,而且经过她和大哥的闲聊已经知道,大哥每月的收入,她说一个男人这么点工资的确挺那个的,她问我工资多少钱,我如实相告,她说虽然少但是比较稳定。她给我说,钱是赚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这个意思前前后后已经给我传达过很多次了)还给我打了一目了然的比方:一个月挣3000,就算花500,才省出2500,而一个月如果赚10000的话,花5000也还剩5000呢,我当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她说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就可以看出他的工作状态,而且还低声拿大哥打比方,她说一个人没上进心怎么能赚到钱,说大哥每天都按时上下班,除了公务员这样做是正常的,在私人企业做事,每天不加班,没应酬,就说明他赚不了钱。她这样说,我也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说,到了她那个年纪,什么都不想就想着赚钱,然后有点沉默。当然,她说的过程中我一直都在认真倾听,不然她也不会和我讲这么多。 她跟我讲,她现在就算每个月坐在家里,都有近一万的收入,说自己有很多下线。结合她刚才跟我讲的,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和工作的联系,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点能力。至少比我强很多倍,我想,如果我没有正式工作,我可能就是她说的那种最无能的人。 我很少听到她和家里人打电话,包括她的女儿。之前她给我说她有个女儿,而且说她老公自从和她结婚一直比她赚得少,但我不知道她老公做什么工作。 自从跟她比较熟了以后,她有时候要说我们不应该把垃圾放在阳台上,有时候也会说我们没把地板擦干净。有一次我正在炒菜,她进来后发现洗菜池子堵了些饭渣,她立马说,我应该把它们倒了,不要老是堵在那里,说得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从那以后,我尽量在做饭后把厨房整理干净,怕犯了错误又被别人抓个正着,心里还真有点怵她。 后来,我不想合租了,打算搬走,我搬走的前两天她特意嘱咐我说,走的时候大家一起算好水电等费用,免得留下后遗症,她说得很干脆,我觉得她的语气猛然把我甩到熟识后的陌生边缘,它不同于起初的陌生。我也镇定地告诉她:“到时候这些事情肯定会和你说清楚的。”那两天她也收拾东西准备搬进我住过的主卧。 20200328闷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