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藏晖室劄记》(八十二)
《藏晖室劄记》(再版时称《胡适留学日记》)是胡适先生在美国留学期间(1910-1917)的日记和杂记,共十七卷,中间大约两年无日记或遗失。在学校图书馆偶获这套1936年的老书,取下阅读,纸张已然发黄发脆。因为身在海外,所以读来有稍许共情。
1916年8月31日 - 9月15日
半个月里,胡适记读《易》四次,读《论语》三次,辨别“吾”“我”两字用法的区别,其他诸篇目,要么是自己写白话诗,要么就是摘前人的白话诗。这段时间内没有一篇是在与朋友辩论白话文学的可行性,似乎是从上个月的争论中抽身而出,读读经典,辨一下句读和字词,写一些实验性的诗。胡适自言不好辩,但是他观点鲜明,又不得不与时人辩论,只好辨一下又抽身回去,再做些安稳的事。
先生读《易》,既解卦,又辨字,我能看懂的地方有不多。先生记《论语》,是提出《子罕》和《公冶长》中两句的老句读应该修改,不过查手上的《论语本解》(孙钦善,三联2013),沿用的是老句读,故不录。
我觉得,先生这半个月的白话诗作良莠不齐,好句子如下:
(九月六日,“他”)“你心里爱他,莫说不爱他。要看你爱他,且等人害他。倘有人害他,你如何对他?倘有人爱他,更如何待他?”〔注〕或问忧国何须自解,更何消自调。答曰:因我自命为“世界公民”,不持狭义的国家主义,尤不屑为感情的“爱国者”故。
这一篇名为“他”,指的是祖国。胡适自言最近中国来的新闻不乐观,所以作这一篇。当时尚且没有“她”字,“她”字开始于刘半农1920年发表的白话诗《叫我如何不想她》。1916年大家的字典里尚且没有“他”字。
没那么好的句子也是有的:
(九月三日,“早起”)“早起忽大叫,奇景在眼前。天与水争艳,居然水胜天。水色本已碧,更映天蓝色:能受人所长,所以青无敌。”
我今天早起看这句诗,一上来就“早起忽大叫”,着实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个什么奇景,不过是水天皆碧。但这景物背后的审美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样,何必又因此“大叫”呢?今天早上去厨房做早餐,朝阳正对着窗户闯进来,实在是“亮无敌”,我也要去做一首早起大叫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