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夜（4）肖依弘的故事 难以言说的心事
轻轻的敲门声，肖依弘下意识地第一反应，准是罗小蒙。
罗小蒙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羊毛衫，一条家常内裤，很休闲的模样。头发却是湿漉漉的。肖依弘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瞧你头上湿漉漉的，怎么，去感受在巴黎雨中漫步的感觉了吧？罗小蒙笑笑说，哪里，下午回来后，不要说酒店大门外，房间门外都没出去过。刚洗了澡，头发没吹干。睡不了觉，而且肚子开始提抗议了，所以想上你这儿瞧瞧，蹭吃蹭喝来了。看罗小蒙如此不见外，进门就开口要吃的，于是肖依弘指了指放在放在沙发茶几上的方便面火腿肠榨菜之类，正好，我这些都是从箱子里清理出来的，正愁着没地方放呢。谢谢你帮忙给消灭了吧，也算是物尽其用。罗小蒙瞧了瞧塞得满满没合上的皮箱，喝，去老佛爷百货血拼的收获不小啊，所以就把“垃圾食品”给清理出来了。这么说，我成了垃圾桶了啊？肖依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爱吃不吃，要当垃圾桶也是你自己说的啊，又不是我逼着你非吃不可。不吃我扔了啊。罗小蒙连忙说，行行，我吃我吃，就算是垃圾食品，也总算没变成名副其实的垃圾。
罗小蒙从自己房间里拿来一个电热杯，倒上一杯水，烧开后泡了一碗方便面，顿时，房间里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热气腾腾的诱人的香味，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罗小蒙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瞟了一眼肖依弘，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真香，你自己不来点？
肖依弘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只是抬头瞄了他一眼，又只顾埋头摆弄自己的相机，嘴上却是一点也不饶人，怎么，还想把我也变成垃圾桶？
罗小蒙把最后一根面条唆进嘴里，喝完汤，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看着埋头摆弄相机的肖依弘，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也不说话。许久，肖依弘才抬起头来，才猛然发现早以为走了的罗小蒙，不禁笑道，哟，你吓我一跳，吃饱了怎么还没走啊？罗小蒙也是嘴不饶人，话语里有意无意地带着些轻佻，怎么，吃了你的就得赶我走啊，陪陪你不可以吗？
平时很少开玩笑的肖依弘，还真是有点被这话给惊着了。她放下相机，一脸严肃地看着罗小蒙那看上去有点玩世不恭的坏笑。想要说些正义凛然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淡淡地说，既然你还不想走，那么好，陪我坐一会也好。
肖依弘不苟言笑的表情，倒让平时随便惯了的罗小蒙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了，不知该从哪个话题开始聊。许久，看着昏暗的灯光勾勒出的肖依弘的侧影，幽幽地问了一句，怎么，你有心事？
肖依弘转过脸来，嘴角挂着一如既往文静贤淑的微笑，怎么，你看我像是有心事的人吗？罗小蒙神秘莫测地笑笑，有心事的人，也不会写在脸上啊。不过放心，我不会打听你的隐私哦。也许你现在只需要一个倾听者，但肯定不是我。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合适。
话说得很直白，却让肖依弘无法反驳。她和罗小蒙认识那么久，彼此间的关系，看上去既很透明，却又始终保持着合理的分寸，从来不会越雷池半步。平日里可以无拘无束，甚至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如果肖依弘真的遇到什么难题，或者有了什么心事，那么罗小蒙恐怕连最后一个倾听者都算不上。当然，那是在国内，彼此都有各自的生活圈子，更没有心情交叉点，永远是两条互不相关的平行线。只不过远远望去，肖依弘还是有一种感觉，罗小蒙的那双眼睛，看上去清澈见底，然而往往是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眼神。会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电影里有个女特务，假古兰丹姆，“眼睛的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但是眼下，远在异国他乡，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浑身的感觉，是一个弱女子的孤单无助，太多太多的心事，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倾听者，可以一吐为快。否则憋在心里的话，真不知道这漫漫长夜，又该怎样度过？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肖依弘感觉自己快要崩溃。如果此刻的肖依弘，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也许真的会在罗小蒙面前“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倾诉。不管是不是隐私，说了也就说了，不计后果。今朝有酒今朝醉，心里痛快了，真的比什么都好。
但是，要命的是，恰恰此刻肖依弘滴酒未沾，心情虽然脆弱，思路却足够清晰。因此，哪怕是已经就在嘴边的话，肖依弘还是把它给生生咽了回去。讲故事，也总得有个由头，不着边际云山雾罩地打哑谜，绕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子，还让对方听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是肖依弘的风格。更何况，即便肖依弘愿意这样做，也不应该首先由她挑起话题。男女之间，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之间，即便是云山雾罩，即便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子，也总不该让女人来开这个头吧。
偏偏罗小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身体稍稍前倾，一只手支着下巴，一丝淡淡的微笑，一脸准备凝神倾听的表情，似乎就在等她开口。给肖依弘的感觉却是已经洞悉一切。寂静无声中，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反而让肖依弘更加觉得无从开口。也恰恰是在此刻，肖依弘看着罗小蒙的眼神，也就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世界上最近的与最遥远的距离之间的差别，恐怕也就莫过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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