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今天公司公众号发原创推文,实在想不出什么营销相关的,删改旧作勉强充数
这周七年级讲汪曾祺,《端午的鸭蛋》那一声“吱——”相信是所有人的美食回忆。汪老可谓妙人,备课的时候边看他的散文边咽口水,明明是极简单的吃食,在他笔下却都有滋有味。汪老谈吃,不仅入口,而且走心。如“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我想念家乡的雪。”(《咸菜茨菇汤》),多少人生感慨,都在这碗童年的汤里了。
翻阅汪老谈吃散文,蒸煮煎炒,独缺烧烤。在所有的烹饪方法里,烧烤大概是最古老的,人类第一次品尝熟食的美妙,就源自林火的意外馈赠。千百万年,人类从蒙昧走入文明,但街边撸串,把酒言欢,基因里对炭火炙烤的喜爱从未改变。好学问老师在北京工作的时候,晚上下班在公司附近的烧烤店吃顿夜宵,总会想起鲁迅先生的名言——“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我小时候赶上下岗潮,小县城的十字街边一下多了好多烧烤摊。放学时摊位上刚好飘出第一阵碳香,这时刚刚燃起的木炭尚未被油浸渍,青烟中火气较多,闻着干爽,像敞亮的少年。随着天色渐暗,食客渐多,当路灯为小街刷上金黄,每个烧烤摊上的炭火都烧至最旺。烟与油混合着佐料升起又吹散,吸入又呼出。慢慢地,青烟变得温润,没有了少年般的火味,更复杂而饱满,弥散在灯影与人声的夜,再分不出源自哪一家的烤架。
那时菜品少,寥寥六七样,也不贵,素菜五毛一串,火腿要一块钱,鸡腿大概就两块。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有每天来一串的零花钱。那时也没有桌凳,一群小破孩围在烧烤摊边,小伙伴烤好了央求分一口,分不到也没关系,大吸几口香味也挺好。几年前的冬天,在那个熟悉的街口遇到初中同学,她仍扎着马尾,街灯下样貌一如从前。我想和她多聊几句,可她的东西已经烤好,匆匆道别,甚至来不及一句完整的问候。寒暑易节,倏忽二十载。去年中秋回家,老街的烧烤摊已全搬到了店里,来往食客中或许就有当年围在烧烤摊边的小孩吧。
在云南工作的时候,小区马路对面有个路边烧烤摊。一来很近,二来便宜——但更重要的是嘴馋——我和太太成了常客。摊主是位胖胖的大哥,发际线后移,一双眼睛因为烟熏火燎总是眯着。胖大哥不善言笑,精力全放在了烧烤食材上,招徕和结账都由媳妇负责。大嫂也是胖胖脸,脸上总挂着笑意,手脚特别麻利。
天越来越冷,我们不经意发现,大哥的媳妇肚子越来越大,怀上宝宝啦!烧烤摊油烟重,一段时间后助手换成了一位大娘,应该就是胖大哥的妈妈吧。老妈妈不如媳妇手脚利索,生意旺时,会出点小错,比如送错菜啦算错账啦找错钱啦。这个时候,胖大哥会埋怨,老妈妈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冬去春来,在我们快离开云南的时候,久未出现的大嫂回来了。一天晚上,夜摊将散。我们吃完结账,大哥递过一支烟,对我笑笑。我笑着摆摆手,他收回烟,自己点上,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那样子,很惬意。摊位上,大嫂忙着收拾,她依然手脚麻利,依然面带笑容,可是那笑容里好像多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我想,大概任何一座城市的街角,都会有这样一家烧烤摊吧,不管店大店小,菜多或少,总能给夜行人微薄的满足。也总有像我们一样城市的过客,喜爱这平凡的点缀。
因为那来自木炭的风味与温暖,是这人间的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