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茶
电话 我家的电话坏了,别人打不进来,我也打不出去。连着三天,我被掐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王浪冲到我家里,他是来问:山上到底去不去? 我说要打电话问唯光师,茶叶开始摘了没有,山上天凉,茶叶可能要晚点摘。现在电话坏了,我也没有办法。 王浪说:等什么,去了再说,去看看唯光师。就算他不在,我们自己去玩一次也蛮好。汤光明已经出发了。 我说,那好,我们明天就上山。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拿起话筒,竟是唯光师的声音:“喂,你老人家好吗?” 我说:“我家里电话坏了三天了,怎么你打来就好了?” 唯光师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山里电话也坏了三天,刚刚修好。” 他告诉我们,今天开始,山上第一批茶叶已开始采摘了。
汤光明 王浪走后,我睡不着。 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女朋友。 不是一个女朋友,而是好多个:现在的女朋友,过去的女朋友,还有可以发展成女朋友的女朋友。 胡思乱想没意思,便索性摸黑起来打坐。 姿势调整好以后,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电脑屏幕,女朋友们又顽固地从屏幕里冒了出来。 忽然,我想出了一个方法:专注地想一个女朋友,然后把鼠标移到“删除”,点一下。 于是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提示:“ARE YOU SURE ? YES OR NO ?”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祝她幸福快乐!” 然后,在YES处点了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搜索枯肠,把记得起来的、哪怕只动过一念的、包括情窦初开时在公共汽车上迷惑过的背影,全部点了一遍。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远处清晰传来江上轮船的汽笛声。 黑暗中,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话筒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请你等一下……” 她是接线员,隔了一会,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汤光明啊,我现在已到了山下,你们什么时候上山啊?” 我忙告诉他,我和王浪明天就到,请他在山上等我们。 放下电话,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滑稽的念头:我头脑中那锅女朋友熬成的汤,前途是光明的。 火车上 我和王浪踏上了行程。 坐在火车上,王浪建议:谈点什么。 谈什么呢? 前几天,科学家斯蒂夫·霍金正在向全世界介绍他的宇宙观。 他的基础来自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我们坐的火车开得越快,我们的手表也就走得越慢。世上没有什么是自身独立的,时间和空间是结合在一起的,叫作时空。构成时空的物质间有引力,说明时空是弯曲的。弯到了“奇点”,就是“大爆炸”,它是宇宙诞生的时刻。 有生就有死,时空弯曲的另一个“奇点”,在引力大到连光线也逃不出来的“黑洞”里,过去认为,那里就是宇宙的终点。 霍金的观点是:在“大爆炸”和“黑洞”这样的“奇点”处,传统的物理定律失效了,要改用也是受相对论启发而发现的、却不被爱因斯坦喜欢的“测不准原理”。在那里,因为“测不准”,粒子的速度就有可能超过光速,就能从“黑洞”里逃出来。 “黑洞”不再是座“死囚牢”。黑洞中物质的能量和质量会以“霍金辐射”的形式被再循环,构成它们的粒子,将通过“婴儿宇宙”最终穿越到“其它宇宙”或同一宇宙的其它区域。 火车隆隆地开着。 王浪说:我懂了,灵魂投胎转世,躯壳重获新生。 我觉得还是不大好懂:穿越了黑洞的物质,会有原来的灵魂? 一匹定马 唯光师生肖属马。从小,他就特别喜欢马。 在我家,唯光师见过王浪画的《牧女献糜》,他评价:“嗯,释迦牟尼神态庄重,打坐姿势很准确。” 于是,唯光师就请王浪给他画一匹马,说要挂在山上自己的房间里。 我和王浪扛着那幅画好的马上了山,汤光明已在那儿等着了。 唯光师的房间空空荡荡,木板墙壁,窗户上,用一块黄布做了窗帘。 王浪把画挂到了墙上。他画的是一匹白马,头微微抬起,眼睛和鼻孔睁得很大,屁股夹紧,四脚站定。 当初,唯光师曾要求:“给我画一匹在草原上奔驰的马。” 王浪说:“他还想在草原上奔?老老实实待在山上吧。” 为了强调自己的创作思想,他特意在画上写了四个字:“一匹定马。”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画上,窗帘微微掀动,“定马”显得很有生气。 汤光明说:“嗯,真是一匹神马。” 我说:“王浪,以后再给唯光师画一张佛像。” 唯光师朝“定马”做了个鬼脸。 他眨着大眼说:“哎~不用再画了。” 杀青 唯光师出家后,热衷于炒茶。这回,我们就是冲着“唯光茶”去的。 我们上山前的一天,唯光师就翻山越岭,查看好了风水最好的茶树。当晚,下了一场雨,今天又出了太阳,采来的茶青特别好。 吃完晚饭,我们来到山顶,那里有间小屋,屋里砌了一个茶灶。 王浪、汤光明和我,动手把一棵枯松劈成了烧柴。 明月升空,唯光法师开始炒茶。 湿润的青叶扔进锅里,嗤嗤冒起了白烟,这第一道工序叫做“杀青”。 唯光师说,茶叶最后的味道好不好,最重要的就看这“杀青”杀得如何。 难度在于:既要不停地用手用力把青叶从锅底抄起,手又不能碰到锅底。 茶叶性凉,并不烫手。但碰上锅底,手就会烫伤。 唯光师马步半蹲,全神贯注,左右开弓。背后看上去,就像在练功。 炒到高潮,他时而用手掌捂几下青叶,时而又用双手把青叶高高扬起。 “不扬要焦,不捂又不熟。” 一呼一吸,分寸极难把握。 汤光明感叹:“唯光师真是把每一瓣茶叶都当成了有生命的活物,在感觉着它们,和它们对话呢。” 我和王浪只有当学徒的份,一个帮他擦汗,一个帮他捋袖子。 锅 “杀青”时,茶灶一定要有足够的温度,只有这样,才能“杀”掉“青气”。 每次“杀青”前,唯光师都要叫我们把灯关一下,在黑暗中看一看,那口锅是不是已经烧红了。 灯一关,一片漆黑,所有的一切都隐没在了黑暗中。 灶屋外,山风轻摇着松树,瀑布猛洗着岩石,一轮明月让繁星退得很远。 我们四个人,盯着那口黑黝黝的锅。 慢慢地,漆黑中出现了一抹晨曦般的红晕。 红晕中,又出现了一些转瞬即逝的亮点。那是飘落到锅里刹那间被蒸发掉的茶绒。它们一闪一灭,此起彼伏。 这时,王浪突然冒出了一句:“这就像是宇宙。” 仿佛正有一些“粒子”,从“黑洞”中逃逸出来。 天亮时,我们每人沏上了一杯刚炒的新茶。清香盈口。 那些茶叶的灵魂,全都投胎到了我们的感觉里。 1998.4.26

追忆山中炒茶
深山春雨未嫌迟,一夜新芽又在枝。 劈倒枯松开灶火,收干嫩叶起绒丝。 炉温渐驯茶青气,涧水直参杯底思。 坐看群峰追碧色,山家山外两相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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